第13章 第 13 章

雨幕将整座城市浇得模糊不清。

周谦盯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雨水将他们隔绝在喧嚣之外,眉眼在伞下显得格外锋利,下颌线条如刀削般冷硬,似乎连呼吸时带出的白雾都比旁人要慢半拍。

雨水溅湿了他的裤脚,寒意顺着脚踝往上爬。

他盯着秦海博无名指上那枚戒指——和祁观那枚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某处嵌了颗暗红的宝石。

这是什么意思?来自正主的警告吗?现在这个架势像是马上就要从后备箱拿出几个黑箱子,打开看是红钞票,再甩两张打在周谦脸上,说“拿着这几百万,离开他。”

如果这是真的,周谦必定欣然的拿起钱就走。

“我是秦海博,”男人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张薄薄的名片,“秦三泗的哥哥。”

秦海博的目光在周谦脸上停留了几秒,突然将伞往前倾了倾,遮住他被雨水打湿的肩膀

“上车。”

两个字,不带任何情绪,却让人生不出拒绝的念头。

周谦没动,手指摩挲着那张烫金名片上那“秦海博”三个字。

一阵风吹过,雨便斜着下过来,冰凉的雨丝钻进周谦衣领,刺骨的凉,他无意间瞥见秦海博的西装袖口已经洇湿了一小片深色,但对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秦总,”周谦声音很稳,“雨大,您先说事。”

“关于你母亲的最新治疗方案一时半会说不清吧?”秦海博的声音比雨还冷,“或者你更想在这里淋着雨谈?”

周谦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沉默地拉开车门,雨水从发梢滴落在真皮座椅上。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和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截然不同,车门关上的瞬间,雨水的声音被隔绝在外,秦海博收起伞,坐进驾驶座,顺手将暖气调高了两度。

男人递来一条毛巾:“擦干净。”

命令式的语气,却让周谦莫名松了口气。

这才是他熟悉的、和权贵打交道的模式——明码标价,各取所需。

“不是来威胁你的。”他淡淡从黑色西装的保镖手里接过一份文件袋,道,“我是来谈生意的。”

《陈昭仪—肾移植专项方案》

“想你也看不懂,我就直说了。”周谦接过文件,秦海博继续道,“秦氏医疗最新的肾移植技术,术后排斥反应概率降低40%。”男人修长的手指在方案某处点了点,“你母亲满足所有要求。”

“为什么帮我?”

他抬头看向秦海博,对方依旧冷着脸,可那双锐利的眼睛里却透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耐心?

“纪医生应该还在等你吧?现在问这个你不怕耽误时间?”

纪医生?他怎么会知道纪知岁?!

“您…调查过我了?”

“你在说笑吗?”他目视前方,语气依旧冷淡,“我不是提前调查过你来找你,还能不保留底线?”

见周谦没说话,秦海博翘起二郎腿,轻轻抬了下头,示意司机:“系好安全带,15分钟后到医院。”

周谦皱了眉:“秦总,我自己打车…”

秦海博驳回:“秦三泗说你很倔,果然没错。”

周谦:“……”

“治疗方案是纪医生提交的,我只是顺路。”秦海博目视前方,“另外——”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我弟弟很少求我办事。”

周谦微微一怔。

秦三泗早就和家里内部断绝了联系,自从毕业以后更是吃喝拉撒一个都不要秦家人出,那个傻子……

“那有什么条件?”周谦偏过头,“毕竟这是谈生意。”

秦海博挑了挑眉,从文件袋里抽出一份协议:“爽快。那我也直说了——秦氏新成立的医疗基金会需要形象大使,你很合适。”

“我看过你的履历——单亲家庭,照顾重病母亲多年,工作勤勉,你的依靠太多了,又不够稳,”他顿了顿,“最重要的是,你长得够上镜。”

“只是因为上镜?”周谦不可置信。

“当然不是,”秦海博慢条斯理的说着,“我说过有一部分是因为我弟弟,还有一部分…可能是我们之间的个人恩怨。”

什么个人恩怨?周谦看着那枚戒指,只觉得可笑。

祁观是在外面玩的有多花,正主和他戴上戒指了还不放心?

车内的暖气烘得人有些昏沉,周谦靠在座椅上,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

秦海博用余光瞥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周谦是被一阵轻微的颠簸惊醒的。

他猛地直起身子,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靠在秦海博肩上睡着了。更糟的是,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可疑的水痕。

“……”

秦海博依旧保持着端正的坐姿,连西装褶皱都没多一道,只是肩头那块深色的水渍格外刺眼。

“到了。”男人语气平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周谦僵硬地抹了把嘴角,看向窗外——雨还在下,医院惨白的灯光透过雨帘,在车窗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呃不好意思…”

秦海博打断了他的道歉,面无表情地推开车门,雨水立刻灌进来,周谦这才发现车已经停在了医院急诊通道的雨棚下。

纪知岁撑着伞站在台阶上,白大褂被风吹得翻飞,见到秦海博时明显怔了怔:“师兄?”

“人给你送来了。”秦海博把车钥匙抛给保安,转头对周谦道:“明天上午十点,基金会有人来接你拍宣传照。”

雨幕中,纪知岁快步上前,将伞倾向周谦。

“怎么淋成这样?”他眉头微蹙,手指轻轻拂过周谦被雨水打湿的发梢,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先上去再说。”纪知岁不由分说地揽住他的肩膀,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周谦微微一怔。

急诊大厅的灯光刺眼,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纪知岁带着他穿过长廊,白大褂的衣角在拐角处轻轻扬起。

“秦师兄送你过来的?”纪知岁推开值班室的门,从柜子里取出干净的毛巾。

“嗯。”周谦简短地应了声,跟着他往医院里走,“他说治疗方案是你提交的?”

纪知岁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我只是……做了分内的事。”

“纪医生。”周谦突然开口。

纪知岁回头,额前的碎发被雨水打湿,软软地贴在额头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时柔和许多。

“谢谢你。”周谦说得很轻,但足够清晰。

纪知岁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黑夜中突然被点亮的星辰,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抿唇笑了笑,眼角泛起浅浅的纹路。

“先去看看阿姨吧。”他转身推开病房门,声音温柔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她今天精神不错,一直问你什么时候来。”

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陈昭仪半靠在床头,见到儿子立刻露出笑容,干瘦的手拍了拍床沿。

纪知岁站在一旁,看着周谦弯腰听母亲说话时微微弓起的背影,眼神柔软得不可思议。

他悄悄将空调调高了两度,又倒了杯温水放在床头柜上。

“我去查房。”他轻声对周谦说,“有事按铃。”

病房里,陈昭仪半靠在床头,枯瘦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儿子被雨水打湿的袖口。

“今天来了个长得很漂亮的小伙子,”她突然开口,声音虚弱却带着笑意,“说是你朋友。”

周谦弯腰给她掖了掖被角,闻言手指一顿:“谁?”

“眼睛特别亮,说话也客气。”陈昭仪比划着,“拎着果篮来的,还非要帮我削苹果。”

周谦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秦三泗那张嬉皮笑脸的面孔。

“是秦三泗吧?”他拿起床头柜上的苹果,果皮被削得薄如蝉翼,刀工精细得不像那个连泡面都煮不熟的家伙。

陈昭仪摇摇头:“不是小秦。那孩子更……”她斟酌着用词,“更贵气些,西装革履的,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周谦的手突然僵住了。苹果从他指间滚落,在洁白的床单上留下一道水痕。

——祁观。

祁观来过。

这个念头像一根刺,突然扎进心脏,周谦盯着那个被削得近乎完美的苹果,果肉氧化出的浅褐色痕迹像某种无声的嘲讽。

是来看笑话的吗?看他如今狼狈的样子,看他为医药费焦头烂额的模样?还是像高中时那样,假装不经意地施舍一点好意,然后等着他感恩戴德?

“他待了多久?”周谦控制住自己的脸色不冷下来,平静的问。

“就坐了一会儿。”陈昭仪突然压低声音,“谦谦,妈跟你说,这种朋友要好好处。人家一看就是有本事的,将来……”

“妈。”周谦打断她,声音有些生硬,“我们就是普通同事。”

陈昭仪不赞同地皱起眉:“同事能特意来看我?人家还……”

“还什么?”

“还问了我好多你小时候的事。”陈昭仪突然笑起来,“我说你小时候可皮了,有次为了只野猫跟人打架,门牙都磕掉半颗……”

周谦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

“您跟他说这些干什么?”

“那孩子听得可认真了。”陈昭仪拍了拍儿子的手,“眼睛亮晶晶的,长得可漂亮了,第一眼望过去,我还以为是哪个明星呢,不不,感觉比那明星还有气质,人家脾气还好!”

周谦:“……”

他低头收拾果篮,借动作掩饰脸上的不自然。果篮下层放着几盒进口药,包装上的德文标签格外醒目。

“对了,”陈昭仪突然想起什么,“那孩子走的时候,让我替他跟你说声……”她努力回忆着,“说什么……钢笔?”

周谦猛地抬头。

“钢笔修好了,让你别生气。”陈昭仪一脸茫然,“什么钢笔这么金贵?”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劣等关系
连载中余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