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讨好你啊

周谦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了豆浆杯,纸杯发出轻微的“咔啦”声。

他盯着祁观,对方脸上那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让他胃部一阵痉挛。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在祁观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一道锐利的阴影。

他早该猜想得到的。

从高中起,祁观就是众星捧月的“祁少爷”,是老师嘴里“祁家的骄傲”,怎么可能真的屈尊来这种小公司当个普通职员?

“直属上司?”周谦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什么时候的事?”

祁观微微偏头,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一道锐利的阴影:“昨天下午的临时人事调动。”他顿了顿,补充道,“王德发被开除后,总部需要有人接手。”

“你也可以出口恶气了。”

出口恶气?

周谦的喉咙发紧。

所以这就是他莫名其妙转正的原因?这就是王德发突然被开除的真相?

——果然全是祁观的手笔。

这人看不出周谦在想什么,在在意什么,周谦也不指望他晓得,只是一抬眼便望着那张傲慢的、似乎想要他感恩戴德报答他的脸,心脏就止不住的刺痛。

“那你想要我感谢你?”周谦突然说。

祁观愣了愣,眼睛亮了一下,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感谢你什么?”周谦并未理会这缕光,冷笑道,“感谢你施舍的工作?还是感谢你擅自插手我的生活?”

那道期待的光瞬间熄灭了。祁观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那缕笑意也不复存在了。

“叮咚——”

晨会的预备铃突兀地响起,打断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路过的同事频频侧目,灼人的眼神烧的他痛,周谦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要离开。

“周谦。”

祁观突然叫住他。

周谦没回头。

“中午来我办公室一趟。”许是周围人流变多了的缘由,祁观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公事公办的冷淡,“关于你的转正评估。”

——他当然是在用工作当借口。

周谦太了解这种把戏了。高中时祁观就总是这样,用“一对一辅导”的名义把他留在教室,用“体育补考”的借口和他独处。

八年过去,这人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可八年了,他依旧拿这人没办法,八年前,周谦因为祁观的死缠烂打心软留下,而现在,周谦也得因为上司要求服从命令。

“知道了,祁总监。”周谦头也不回地应道,语气里的讽刺几乎要溢出来。

可能因为这件事是在过道人流较多的地方发生的,平时和周谦要好的同事似乎都刻意避着他,陈彻也被总部升了职,倒是给了他清静。

祁观给他摆明了身份,意味着自己不能像和普通同事那样对待他,要恭敬,要服从,要对他点头哈腰,要被他打压,要像从前那样被他居高临下地目空一切。

意味着周谦不仅要在生活上应付他,还要在职场上不得不“好态度”地应付他,要压得住火,才保得住工作,才有工资为陈昭仪治病。

昨天到今天发生了太多事,让周谦感觉头大。

到了点,周谦站在总监办公室门前,指节悬在空中了顿,最终还是轻轻叩了三下。

“进。”

祁观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他的声音比记忆中低沉了许多,却依然带着那种与生俱来的矜贵感。周谦没动,想把门关得更严实些,手指悬在半空一瞬,还是走了进去。

他站在门口,目光扫过整个空间。

落地窗前的小餐桌上,两份精致的便当整齐摆放着,筷子规规矩矩地搁在筷枕上,祁观背对着他坐在那里,修长的手指正在解袖扣,睫毛在阳光的照射下镀了一层金边。

进了门,两人诡异的沉默了一会儿。

“…坐吧。”祁观头也不抬地说。

周谦没动:“我的转正评估呢?”

“先吃饭。”

这三个字说得不容置疑,却又带着点说不出的别扭。

周谦突然注意到,祁观面前的那份便当已经打开了,另一份却原封不动地放在对面。

沉默一会,作为下手,他回答:

“我不饿。”

“你瘦了。”可能是发现了今天的周谦异常好脾气,祁观得寸进尺,突然说道。

记忆里的祁观从不像这样直抒胸臆,这三个字如同一把经年未修的钝刀,猝不及防地扎进周谦的心脏。

“比高中时瘦了很多。”带着周谦熟悉的、只有在他面前才会显露的柔软,“…瘦的干巴巴的,吃一点好些。”

那语气太过熟稔,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八年的空白。周谦的胃部无端抽紧,像是有人突然攥住了他的内脏。

抬头,正对上祁观望过来的目光——那双眼睛里藏着太多他读不懂的情绪。

有什么是他需要读懂的呢?周谦垂眸一瞬,瞥见那枚戒指,又不禁自嘲起来。

他没想到这人还能如此自然地提起“高中时”,没想到祁观会记得这么清楚。更没想到时隔八年,这人还是能用一句话就搅乱他的心跳。

落地窗的倒影里,两个身影一高一低地对峙着。周谦的眉头微微蹙起,像是想说什么,却又在最后一刻咽了回去。

指甲掐进掌心,一阵钝痛。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不该心软,不可能就这么原谅。

“工作太忙而已。”他语气一切如常,甚至旁人还从中能听得出丝冷血来。“祁总监要是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周谦。”

祁观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阳光下投下一片阴影。

他走到周谦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闻到彼此身上的气息——周谦从医院过了夜,是淡淡的消毒水味,祁观则是冷冽的雪松香。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祁总监,总部急件需要您签一下——”陈彻的声音戛然而止。

三人面面相觑。

陈彻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餐桌上,愣了愣,站直身子,嘴角

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祁观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出去。”

“好的好的。”陈彻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却在关门前一秒冲周谦眨了眨眼,“周哥,车子上落到了点东西,你有空来找我拿喔。”

门关上了,室内再次陷入寂静。

祁观的表情阴晴不定,半晌才开口:“你和陈彻走得很近?”

“跟您有关系吗?”周谦反问,刻意将“您”咬得很重,生怕这人听不出讽刺意味。

“陈彻和我是一样的…”

“不一样,”周谦驳回,“他在我这里是朋友。”

“哈。”祁观彻底没绷住,表情瞬间垮了下来,“你平时就这么和上司说话的?”

周谦:“和你这么说。”

“那我是特别的。”他那张好看的脸僵了一下,又“呵”了一声,顺手拆开桌上另一盒包装精美的饭盒,推在周谦面前,里头摆着几样周谦叫不出名的菜色,精致得像是刚从米其林后厨端出来的似的,“吃一点吧。”

周谦自然没动。

祁观却自顾自介绍起来——

“松茸海鲜粥,养胃的,不喜欢还有瘦肉粥、藜麦饭。”他垂着眼,指尖又点了点旁边的小格,“菌菇鸡汤,我让人现炖的,现在喝还是鲜的,还有这个……”

“祁观。”周谦打断他,意识到对面这人还是自己上司,勉强压了压语气,“…我不饿。”

祁观“哼”了一声,问:“在公司吃过午餐了吗?”

周谦撒了谎:“吃了。”

“吃的什么?”他不依不饶。

米饭蔬菜。周谦想说,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没必要跟这人浪费时间,最好沉默到祁观自觉没趣,放他出去。

但祁观不仅没有不满现状,反而很是满意地自顾自说起来了。

“公司午餐我勘察过了,油炸类食品对胃不好,清汤寡水也吃不下嘴,”他说,“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吃这些对身体不好,以后和我一起吃吧。”

周谦当他是例行公事的假关心:“不用。”

“那我花钱把公司伙食改了。”祁观说得理所当然,见周谦没反驳,权当自己赢了,又补一句,“按你爱吃的装,行不行?”

“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讨好你啊,”大少爷语气轻佻,像是在说什么很自豪的事一样,“还能有什么意义?”

“呵呵。”

周谦不想和他扯:“我的转正评估。”

“吃了再给你。”

周谦觉得绝对是自己今天给他脸给的太多了。

他盯着那盒精致得刺眼的饭,胃里翻涌的不是食欲,而是一股熟悉的、被施舍的恶心感。这感觉他太熟悉了——现在这碗松茸粥,似乎每一勺都像在提醒他:你欠我的。

“行啊。”周谦突然笑了,伸手把饭盒往自己面前一拽,塑料底座在桌面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他抄起勺子,舀了满满一勺粥,当着祁观的面“哗啦”倒进垃圾桶。

“吃完了。”他抬头,嘴角扯出个假笑,“评估表呢?”

祁观的表情凝固了一秒。

下一秒,他伸手扣住周谦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骨头。周谦能感觉到他掌心发烫,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急的。

“你…”祁观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又好似说不出狠话,柔了声,“就这么糟蹋东西?”

“糟蹋?”周谦挣了一下没挣开,索性凑近,鼻尖几乎撞上祁观的下巴,“祁总,您这粥是金子煮的?我倒一口就得坐.牢?”

他故意把呼吸喷在祁观脸上,满意地看着对方睫毛颤了颤。

祁观松了手,看着他。

周谦揉揉手腕,没分他一缕视线。

“…周谦。”祁观开了口,“和你吃顿饭怎么这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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劣等关系
连载中余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