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听到了吗，说是送去领主城呢！”
“早上也有人看见他们了，最前面的果然就是十三公主吧？！”
“哈！那个不顾百姓死活，任性地坚持拒绝联姻的公主？！”
“我可是听说贵族们也希望公主联姻，怎么婚期到现在都还没定下来……”
“嚯！一听你就是没关注最近的新闻！前几天的国家会议，满场贵族硬是没能干得过这么个黄毛丫头！简直软硬不吃，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那群了不起的贵族大人成天自命不凡的，结果屁大点本事没有啊！”
“真是自私自利！就不能想个办法强行把她送过去吗……”
……
百姓们围在一起，冷眼盯着这格格不入的一行人，七嘴八舌地相互议论起来。
哪怕极力压低了声音，依旧因为人数众多汇成不小的噪音，朝孑立在摊前的倪克斯涌去。
米迦尔凯尔和维罗妮卡不爽地摸上佩剑，被倪克斯抬手制止。
“公主明明为了奥罗拉的利益费尽心思，却还要被羽翼下庇护的吸血虫们诟病至此，真是替你感到心寒啊……”伊莱嗤笑道，端着一副隔岸观火的架势，还不忘趁机暗讽，“我们埃斯特雷斯的国民，可不会对王后做出此等吃里扒外的行径。”
倪克斯无声冷笑道：“王倒是挺擅长见缝插针。”
骑士们虽警戒着周围，然而就这么两句话的间隙，小摊后低矮的角落，一颗石子忽然自地面飞起，直直朝倪克斯砸了过来。
米迦尔凯尔立即反应过来，正欲截下，却被不知哪里窜出来的一团生物抢了先。
石子被弹落在地，砸碎了群众的议论声。
倪克斯垂眸看去，就见一只长毛猫咪落在了她身前。
猫咪用爪子踢走地上的石块，转头望向她，乖巧地冲她“喵”了一声。
这家伙体型颇大，身长超过半米。有着一身灰金色的被毛，面中到下腹为白色，毛发顺滑有光泽，无半点杂色和色块。额间和双颊的山花纹长得极其对称，椭圆的上挑蓝眼，眼尾勾出两条延展的“眼线”。
猫咪身上十分干净，只有侧腹一块灰扑扑的，应该是刚才被石块击中所致。
被毛虽厚，但依旧能辨出身形并不瘦弱，一看就不是路边无人照拂的野猫。
打完招呼，猫咪回过头，背部微微拱起，冲着摊后呲牙，凶狠地“哈”气。
“啊——！”随着一道稚嫩的惊呼，和□□撞击地面的闷响，一个看上去七岁左右的小女孩，在猫咪的“威胁”下惊恐地跌坐在地，从摊后显出了身形。
倪克斯看着猫咪的背影，扯了扯嘴角。
真是好狗血的套路。
***
摊主看见小女孩，当即变了脸。
隔壁织物摊上的妇女见状，连忙撇下手中正在织的蕾丝。扑过来抱住小孩的同时，毫不犹豫地弯下腰，将头重重磕在了地上。
“…大人！小孩子调皮不懂事，求您大人有大量，放过她这一次吧！我替孩子给您道歉了！”
粮摊的摊主也弓着背搓着手，一脸谄媚道：“是…是啊……殿下，孩子不懂事冲撞了您，您就饶了她这一次吧！”
倪克斯看了眼旁边的织物摊，又看了看长跪不起的妇女和粮摊老板，最后停留在仍旧一脸愤恨地瞪着自己，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事的小女孩身上。
她问：“这是你们两个的孩子？”
妇女闻言，一把将女孩高昂的脑袋按下，又拉着她一起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是！是我的孩子，是我管教不周！殿下要罚就罚我吧！”
倪克斯饶有兴味地看向男摊主：“哦？是她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
做生意的人惯会察言观色。
此刻听出倪克斯反问的话语里带着对答案的笃定，男摊主利落地也跪了下去：“是我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说完，还出气般地揪住身旁妇女的头发，迫使她抬头，扬手给了她一巴掌，怒喝道：“瞧你一天天的怎么当妈的，生了这么个没用的东西还连看都看不好？！竟敢对皇族不敬！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也不知道是在替谁出气。
那妇女本就消瘦，男摊主的一巴掌直接将她扇倒在地，干瘦枯黄的面颊高高肿起，嘴角立马沁出血迹。
小女孩见自己母亲被打，连忙扑过去抱住她。刚才为止还满是倔强的眼睛此刻被浸湿，无声地流下了眼泪。
围观群众却十分平静，只有些压低了声音的窃窃私语，仿佛对此早已习惯。
猫咪见三人开始赔罪，力道重又极快地一晃尾巴转过身，朝倪克斯踱来。
倪克斯见他身子一歪就知道他想蹭上来，抬脚伸进他腹下一提，直接把这家伙的软骨头重新摆正了。
猫咪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去，愣怔一瞬，原地转了两圈，一屁股坐在了她脚边。
倪克斯没有管他，视线看向被扇倒的妇女，在她的眼底看见了毫不掩饰的疯狂与恨意。
于是她勾了勾嘴角，道：“我今天是作为领主来巡查的，不想过多苛责，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但——如你们所知，哪怕再有不满，皇族的颜面也不是能任人践踏的。”
男摊主似乎察觉到什么，满脸讨好地看向倪克斯：“是是是，殿下，我妻子一定……”
话刚开口，就见倪克斯抬起手，朝他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
男摊主立马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倪克斯放下手，轻声低语：“你虽然有商人的察言观色，却不会审时度势，还对身为女性的我相当不敬呢。”
男摊主正欲辩解，对上那双自上睨下的黑眸，又吓得一缩脑袋低下头，憋闷得满脸通红。
“把这位摊主和他的粮食一起带回去。”倪克斯直截了当地结束了这场闹剧，“他得为自己的行为和教育无能付出代价，也得学学为人最基本的担当和礼仪。”
***
男摊主被艾欧特尔押走了。
围观群众也作鸟兽散，不敢再在他们附近过多停留。
对于丈夫的下场，织物摊的女摊主似乎毫不在意。只是紧紧抱着自己的女儿，警惕地盯着倪克斯。
她怀里的小女孩探出头，即便眼泪鼻涕糊了满脸，依旧恶狠狠地朝倪克斯瞪眼。
倪克斯脚下一顿，好笑道：“仅仅一块石头，就送走了你的父亲。你觉得下一次…又会让你失去什么？”
小女孩似乎听明白了，瞬间破防，哇哇大哭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求您不要责罚我母亲……！！”
妇女立马重新跪下，早已破皮的额头再次重重磕上地面：“殿下心怀仁善，求您看在已经带走她父亲的份上，放过孩子吧！”
倪克斯摆了摆手，没再理会那对母女。蹲下身两手掐着那猫咪的腋下，将他整个提溜了起来。
猫咪顿时蜷起两条后腿，将长而粗的尾巴夹在身前，低低冲她“喵喵”叫了起来。
倪克斯见状，轻笑一声，看好戏般调侃道：“即便是猫语，你也得使用恰当的称呼才行，阁下。”
猫咪瞬间瞪大了好看的眼睛，耳朵耷拉成了一对小飞机。
倪克斯意味深长地朝他笑了笑，双手一松，任凭他落荒而逃似的跑没了影。
“好了，我们也走吧。”她回过身，朝同行的其他人道。
一行人陆续动身后，她看见伊莱依旧站在原地，出神地望着那对抱在一起相互安慰的母女，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没有多问，看了一眼便径自离开了。
***
巡视完商业区，欧文带众人来到了近郊的矮坡。
那里有一个从山体内部掏出的坡洞，外侧立着铁质的拱门，是欧洛斯下水道的地上入口之一。
城内当然有连接地下的通道。但显然，没有人敢让一群身份如此尊贵的人，从肮脏逼仄的洞口钻进去。
“下水道实在脏乱，辅佐官、我，还有…”倪克斯的视线在米迦尔凯尔身上停顿一瞬，随后移开，“维罗妮卡。三个人进去就够了，还请王和其他人一起留在地上。”
米迦尔凯尔看了一眼那道铁门，又触电般立马收回视线，对倪克斯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
“公主请便，”伊莱点头，朝半空中抬手，拎出把单人椅就地一坐，“我在这里等您出来。”
紧跟其后的雷赫则继续从空间中搬着东西。没一会儿便把一片荒凉的坡地，变成了餐酒具丰的野营。
动作看上去十分娴熟，仿佛已经做过无数遍，把弗兰德里克看得满脸震惊。
“……不愧是常年亲征前线的适应力。”倪克斯如此评价，朝维罗妮卡和欧文招招手，“我们进去吧。”
***
由欧文带路，倪克斯在中间，维罗妮卡断后。三人进了入口，先是经过一条向下的路段来到了地下。
地下的空间几乎没有光线。
不论是使用照明用魔法石，还是油灯、蜡烛等照明工具，都需要耗费金钱和人力维护，几乎没有领主会在下水道投入此类成本。
部分有条件的领地会在通道的高处和顶部，埋入一些能够自发光的矿石。
即便产生的光线十分微弱，但也足够视物，可以大大降低下水道工人的伤亡风险。
欧洛斯的下水道内原本没有矿石。但幸运的是，艾凡任职领主期间，为欧洛斯添置了这项福利。
下水道的主体是一道污水沟，两侧各有一条高于水沟、约莫两米的小路。
整个道内的墙体和路面都由砖石铺就而成，墙上遍布着长长的、粗细不一、望不到尽头的管道。
倪克斯走在小路上，耳畔是翻滚的浑浊水声，身侧是攀着绿藓的阴冷砖石，脚下是潮湿黏腻的地面。
随着污水的流动，水面上偶尔浮出一些有型的垃圾。令倪克斯感到有些生理不适，下意识地皱起眉头屏住了呼吸。
如果不是为了亲自了解情况，她一定不会来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