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之下的荒原上,万马奔腾,蹄声震天。
四人以御风诀往前狂奔,而那孛马群就像是疯了似的在几人身后纵横驰骋,万千马蹄声声下扬起连片的尘土。
若是从空中俯瞰,只见月夜下四个黑点在不断往前跃进,其后,“黑蚁”成群如潮水般汹涌翻腾,两者之间的距离愈见缩短。
姜啟边飞跑边回头看了一眼。
黑压压的孛马群一眼望不到边。
它们前后追逐,一个个的喷着滚热鼻息,根根尖角前冲,若是遇见前方同类挡道也不退让,而是直接用尖角前顶将其顶开。被顶翻的孛马则立刻踉跄倒地、肠开肚裂,紧接着又被后面狂涌而至的同类们给淹没了。
姜啟看着不由打了个寒颤,立马跑得更快了。他可不想被这些敌我不分的疯马给踏成肉泥。
“这些孛马是疯了么!”姚元宗在风中咆哮,“它们不是吃草的么?怎么看着比食人的猛兽还要可怕!”
偃无闷也疑惑道:“不会又是给缩圈闹得吧?”
“不是缩圈。”陆贤肯定道。
“那就是疯了。”偃无闷哀嚎,“我们怎么这么倒霉啊!”
陆贤却不认为事情会这么巧,又联想到姞瑜的突然失踪,心里隐约怀疑起来。
“莫不是他干的?”
可他又觉得有点不可置信。
以陆贤对姞瑜的了解,这人一向好吃懒做又喜好高骛远,何时竟有如此手段,能让如此众多的孛马同时疯狂奔袭。
但姞瑜莫名消失又有联系遇魔一事,这人定有问题,只是他没有证据,一时拿不住对方的把柄。
他正暗自思索,忽听身后姜啟喊道:“前面是不是要到交界的裂谷了?”
陆贤一愣,心道不好。
“这可怎么办?”偃无闷急道,“裂谷边就是断崖啊!”
“这——”,姚元宗哀嚎,“总不能跳崖吧?”
外圈与中圈之间以一道狭长裂谷隔开,谷中河流湍急,两侧皆是断崖陡壁。
若是按原先的计划,几人应该明日一早出发,及至裂谷断崖边慢慢攀援而下再想办法以灵宝过河。
此时,四人已至裂谷边缘,姜啟想到出发前三人曾商议过的事情,转而问偃无闷道:“师兄,你是不是带了木筏?”
偃无闷一听,顿时低头一顿翻找。
他们站在裂谷边,前方不到一丈远的地方便是断崖,崖下河水奔流之声在谷中不停回荡,与身后万千马蹄奔腾之声两相叠加,混成一曲沉重浩荡的擂鼓轰鸣之乐。
震耳轰鸣声中,只听偃无闷焦急道:“怎么没有?”
“你不会是忘带了吧?”姜啟无奈。
偃无闷仍低着头在乾坤袋中猛翻。
轰隆隆的声响越来越大,马群离此处越来越近了。
一顿翻找后无果,偃无闷只得抬头,对着几人一脸绝望地摇了摇头。
“哎……”
姜啟长声哀叹。
“这可怎么办?”
原本听说有灵宝木筏可渡河,姚元宗立马高兴不已。岂料,他这一颗心刚刚放下,不到一时三刻就又被提了起来。
“我记得我带了啊”,偃无闷哀怨,“等我再找找。”
陆贤向后回望:“来不及了。”
众人顺着看去,只见那孛马群离此处不十丈有余,眨眼间便会到眼前。
“跳水渡河。”陆贤果断安排起来,“姚元宗和姜啟先下。”
“可,可,可我不会凫水啊!”
姚元宗都快哭了,这下面水流如此湍急,他一个旱鸭子如何能渡得过去。
偃无闷拍着姚元宗的肩膀,“泅水很简单的,你下去了就自然会了。”
姚元宗边往崖边挪边哆嗦:“我,我,我……”
“小子哎”,偃无闷急了,“下去你没准还有个活路,不下去你就等着被疯马踩死吧。”
偃无闷话音未落,姚元宗就惨叫着掉了下去。
“啊——”
姜啟只觉身旁人影忽的跳了下去,回头就瞟见偃无闷刚刚收回的左脚。
“不这样”,偃无闷拍了拍手,大言不惭道,“他还不知道要磨叽到何时。”
姜啟无奈回身。
此处崖壁陡直,一步迈出就是断崖,姜啟抻头往下望了一眼,黑夜里河水黑沉,依稀可见湍流卷起的道道白沫,却辨不清这河水距崖顶究竟有多高的距离。
马蹄轰鸣声音越来越响,直敲在他的耳膜上。
姜啟立时将怀兜紧了紧让小白躲好,心里一横,“不管了!”紧跟着就纵身往下跳去。
后面,偃无闷和陆贤也接连而下。
就在三人刚离开悬崖的那一刻,率先打头的几匹孛马已一脚踏上了断崖边缘。
“啸——啸——”
领头的孛马们后腿急刹,前蹄高昂,厉声长啸。
哪知,后面群马却没跟着止步,依旧直愣愣地咈哧前奔。
于是,一幕令人胆寒的血腥画面油然而生。
只见一排孛马扬蹄长啸,其后追赶而至的马群蜂拥而上,不是将它们顶开,便是只见将其撞下高崖。
一时间,断崖边乱成一团,群马接二连三的往下跳,间或飞起一二开肠破肚的马匹身影。而断崖下的湍急河水却被砸下的马匹溅起起无数浪花,又被具具马尸搅得血腥浑浊一片。
肉眼凡胎由高空坠入水面与石块砸入冰面无异。
姜啟被震得全身发麻,头脑发木,意识昏沉。幸亏河水冰冷刺骨,这才激得他心中清明起来。
一旦恢复意识,他便感到自己的躯体四肢已如万年玄冰一般冷冻僵硬。
姜啟立刻运转真元以灵力护体,凭着一股意念带着冻僵的身躯不断往头顶水面游去。
“哗啦——”一声。
姜啟好不容易钻出水面,却被眼前场景给吓了一跳。周遭水面炸起一个个巨大浪花,惹得整个水域就像是一锅沸水,而此前断崖之上成群孛接连不断坠入河中,正如亟待下入滚水之中的一大盘饺子。
怔愣之中有人急急推了他一把。
“噗通——”一声。
又是一匹孛马坠落,刚好砸在姜啟此前停留的水面上。
“快渡河!”
陆贤喊道。
姜啟猛地回神,立马摆动四肢往对面游去,心中来不及的后怕,若不是陆师兄及时将他推开,此时他恐怕已被砸入河底给暗流卷走。
这些孛马比人类结实强壮得多。它们落水之后,但凡尚有气息便都挣扎着开始渡河。
河水本就湍急又被接连入水的孛马给搅得浑浊不堪。
姜啟不停躲避湍流马尸,又得防着周围的孛马群,一路艰难前进,费了好半天劲这才看见对岸河堤。
希望已在眼前,他却忽然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越靠近岸边河水越发浑浊,姜啟仔细辨别之后,发现这血腥味正是从河水中传出。
“咔嚓——”一声。
空中惊现闪电,紧跟着就是轰隆而至的雷鸣声。
电闪雷鸣之中,整片水域呈现出一种黑里泛红的恐怖颜色,竟是不知何时,这河水已被血水染透。
“嘶——”
一声厉马嘶鸣。
姜啟眼见着前方不远处一匹孛马被拖入水中没了踪影。
紧接着,又有一匹长鸣一声,转而扭头用尖角戳入水中。
豆大的雨点“哗啦啦”的倒了下来,暴雨闪电之中依稀可见水里似有庞然大物正张大嘴巴与那孛马搏斗。
大雨滂沱,可那血腥味却更浓重了。
不待姜啟辨明前方状况,就已可感知到斜前方的水中有什么东西正飞速游动向自己这里。
他赶紧往折向另一边,以灵力驱动快速往河堤游去。
可水中那怪物却未如他料想的一样与自己错过,反而也调转角度,紧追着不放。
姜啟再次运转真元加速往岸边游动,忽有感到左右两方水中亦有怪物在向着自己而来。
他像是落入了对方早已布好的豁口中。
快速划动之中他瞧了一眼对岸。
“离着此处尚有七八丈的距离”,姜啟心中思虑,“若是此刻脱水而出,以灵力附脚踏水而行不知可能安全度过?”
三只怪物在水中游动得太快,眼看着就快到眼前。
“不能再犹豫了!”
姜啟深吸一口气,脚下连连踩水,就要脱水而出,而那三只大张的嘴巴已至,一口下去就能将他撕碎入腹。
关键时刻,只见几道剑光连闪,剑风擦身而过。
“唰唰”几下,剑罡扫上巨吻,在他身周擦出连片火花,又激起圈圈水花。
水花之中,姜啟只觉一只强有力的臂膀横穿而过,一把拢住自己的腰背,飞速将他带离了此处。
“师兄……”
熟悉的气息紧贴着身侧传来,姜啟那一颗悬起的心终于安稳了下来。
陆贤并未回应,只脚尖连点,拥着姜啟快速向岸边靠近。
姜啟转头就见陆师兄正视前方,嘴角微微绷起。
两人靠得太近,连彼此的呼吸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姜啟转头说话间,呼出的热气正对着陆贤的脖颈喷洒而去,激得陆贤的皮肤阵阵战栗。
冷雨滂沱之中,那热气却不见散去,反而由下而上泛起,带得他的脖颈到耳根一片滚烫。
姜啟只觉师兄的嘴角绷得越发地紧了,薄唇抿成一线,整个人也紧绷不已。
又要师兄来救自己,姜啟心中愧疚,低头自省。
转头之间,眼角余光正瞥见两人脚下又有两张大嘴猛地从水中蹿起向上咬来。
“师兄,小心!”
不待姜啟话音落下,陆贤就一剑一边立时击退了这两只,又就着两头怪物尚未没入水中,脚尖连踩其头颅,借力又往前疾驰了几丈。
及至岸边,陆贤却为停下,而是又带着姜啟往下游更远处跑了会儿,直到彻底离开这片凶险交加的区域方才刹住了脚。
“呼——”,脚跟还未落地姜啟就急急问道,“师兄,你怎么样?可有伤到?”
陆贤一顿,继而道:“无碍。”
两人方才站稳,尚未及分开,陆贤的一只手还虚拢着姜啟,远远看去近似在拥抱一般。
姜啟也是一愣,不由有些尴尬,立刻往后退了一步,离开陆贤手臂范围。
身前霎时一空,陆贤愣了几秒,这才缓缓将手放下。
这下,两人就更尴尬了。
气氛一下沉闷起来。
陆贤本就是个话少的,此时也只沉默站着,远眺前方。
姜啟心中泛起一种古怪的感觉,像是突然喝了高粱酒,辛辣之下又带起一丝酸涩与回甘。从出生到现在,他从未有过类似的情绪,也不明白这种感觉由何又为何而来。
一片沉默之中,他未及细思,只想着要找个话头先将眼前这莫名的尴尬化去。
半晌,姜啟终是问道:“那水里是何怪物?”
“是鼍。”
“鼍?”姜啟诧异,“那么大的鼍,我还从未见过。”
“许是秘境环境特异”,陆贤淡淡道,“这才生就了这种巨鼍。”
“哦。”姜啟点头,“原来如此。”
陆贤只点头不语,二人皆是沉默无言。
未几,姜啟想起一事正要开口,转头就见陆贤也正转头看着自己。
“你……”
两人方一对上,皆是张口讷讷。
最后,还是陆贤咳一声,以拳掩口:“师弟,先说吧。”
姜啟这才道:“也没看见偃师兄他们,不知过来了没有?”
又联想到那些巨鼍,他心中一阵后怕,急道,“那些鼍,无闷他们不会有事儿吧?”
“应该不会。”
见姜啟面色焦虑,他本能的就想抚肩安慰,可手臂刚要抬起就立刻又尴尬地放了下去,转而道,“以无闷的本事定能渡过。你若担心,一问便知。”
“也对!”
姜啟立刻拿出通讯灵牌迅速掐诀施法联系对方。
可他这边的问话都过去好一会儿了,也不见对方传来回复。
雨势转小,姜啟却心焦不已。
“这雨恐还要下一会儿”,陆贤抬头看天色,“我们先找个避雨之处,休整一二,待雨停再找他们。”
姜啟虽仍有忧虑,但师兄说得也对,夜雨之中也不便找人,不若先恢复气力,再等等看。
他这便应道:“也好。”
二人这便去寻那可避风雨之处休整过夜。
文中的鼍(tuó)取材自《山海经·中山经》:“又东北三百里,曰岷山。江水出焉,东北流注于海,其中多良龟,多鼍。”
大致翻译过来就是:再往东北三百里有座山,名叫岷山。长江发源于此,向东北流入大海,水中有很多品种优良的龟,还有许多扬子鳄。
鼍的形状像蜥蜴,长两丈,四足而有爪,鳞片光鲜艳丽,其实就是现在的扬子鳄。亦称“鼍龙”,俗称“猪婆龙”。
鼍的皮可以用来制鼓,又称鼍鼓。
有一种说法是,古人认为,鼍是一种神鱼,能横向飞翔,吞云吐雾。而鼍的出没,常常与云、雨、雷、电等天象密切相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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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进入中圈荒原妖兽(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