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渐歇，阴云散去，月亮又从云后露了出来。
姜啟与陆贤二人在数块巨石遮挡之处已休整了一个多时辰，见天空晴朗这才收拾行囊绕了出来。
期间，姜啟一直手握灵牌等着偃无闷的消息，可对方却依旧未有回复。
姜啟心中忧虑，陆贤也不由皱眉看了一眼天空。
夜色已然转淡，遥望对面断崖下天空依稀可见朦胧紫色弥漫。
陆贤叹息一声，终是决定先攀上这边山崖再说。
“谷中地势险峻”，他对姜啟道，“已近天明，不若先攀上山崖再想办法。”
姜啟也顺着往左右看了一眼，这道裂谷横断两圈，明日辰时又要缩圈，现下也只有先爬上去进入中圈再说了。
两人这便动身，开始往上攀登。
断崖陡峭，崖壁也几乎是直上直下的，其间少有可落脚之处。
两人只能灵力运劲，手脚并用，借着崖壁上偶尔微凸出的石头或缝隙，一蹿一蹿地往上攀爬。
幸好陆贤四肢修长有力，只身在前如同猿猴攀援一般攀扑向上，遇到高低落差极大之处还可拉姜啟一把。
二人这般耗力许久，又花了大半个时辰，方才到了崖顶。
崖顶是一片平坦黄土地，其上零星生长着稀疏地荒草，又夹杂着许多风化石粒。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由断崖边伸出，五指用力攀上断崖地面，另一只手臂也倏地一下搭在了崖顶的地面上。
正是陆贤。
姜啟紧随其后，双手攀附崖顶截面，腰腹用力，肩臂猛地向上一撑，终于半趴在了崖顶地面上。
两人刚趴上崖边，气还未喘匀就听见“呼哧呼哧”的喘息声断续传来，定睛一看却是愣住了。
前方约十丈远处正有两头凶猛的妖兽在撕咬打斗。
这两只妖兽体型巨大，站立身高约有一丈，两者互相前扑动作迅捷，利爪相向力量强横，即使已血溅三尺亦不改其暴虐本性，反而更加疯狂的发起攻击。
而姜、陆二人刚才费力爬上崖顶，灵力体力皆耗损颇多，此时正是势弱，若是被其发现，打都起来定不讨好，胜算颇低。
陆贤皱眉，一番权衡之后，还是低语道：“看来得绕路了。”
“好。”
姜啟向来信任陆贤的判断，见师兄如此说，当即点头认同。
如此，便由陆贤带路，两人沿着崖边石壁，又悄声往另一侧攀爬。
二人又侧向攀援了好一会儿，直到完全听不见两兽打斗之声，亦感知不到对方动静之时，方才双双翻身，两脚落地，彻底登上了断崖顶面。
外圈与中圈以一道宽阔的裂谷相隔，两人脚掌所踏之地已是中圈边线。
正是晨光熹微之时，一抹金色正渐渐从东方升起。
姜啟回首遥望，一谷之隔，对面的外圈即将被瘴气笼罩殆尽，层层叠叠的迷雾就像一层朦胧灰纱将原本的高山缓坡全部掩盖。
“走吧。”
陆贤先一步转身向前而去。
中圈地貌多样，他们此时所处的乃是最外围的一片石头山。
说是石头山其实并不准确，此处原是整块整块的红色岩层，不知因何原故而高高隆起，又被流水风化侵蚀，长年累月下来便形成了这种奇形怪状的陡崖山坡。
它们有的如堡垒，有的如擎天立柱，还有的是在一整块岩石中心掏出个洞来，如同石门拱桥一般。
两人缓步其间，旭日霞光斜照在这些千姿百态的石山上，映射出橙红青紫等各种瑰丽的色彩。
姜啟从未见过如此炫丽又诡异的地貌，一时竟看得有些呆了，连小白钻了出来都不知道。
陆贤只身在前，感到身后没了动静，立刻回身张望，就见小白蹲在姜啟肩头，正举起小白爪要拍打他。
“姜啟！”
陆贤一声断喝，几步并做一步来到姜啟身边。
姜啟猛地惊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时大意，竟被这景象给迷惑住了。
只听陆贤解释道：“此种地貌特异，乃是凭自身斑斓颜色蛊惑人心。行走其中需得时刻警醒”，说着他又右手一指，“不然便会如他们一样。”
姜啟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绚丽的石壁上，各种颜色如水流交汇般彼此纠缠，而在水纹之下，竟隐约可见数具形状各异的白骨。
“这是！”
姜啟心惊。这些骨架看上去既有人类的也有兽类的，虽形状不一但都保持着固定的站立姿势，仿佛它们就是这样站着死去的。
陆贤淡淡道：“应是被地貌迷惑吞没的。”
姜啟心里一阵后怕，继而再度惊疑道：“这些石山竟能吞噬活物吗？”
这回陆贤却摇了摇头，不确定道:“我亦不知，但观其样态应是在失神状态下突然被嵌入其中，方才如此。”
姜啟心中骇然，这中圈的环境果真是比外圈更加险恶。
“喵——”
小白小声叫唤又拿头蹭了蹭姜啟的下颌，像是在安抚一般。
姜啟抚着他的肩背，心下安稳了些，方道：“师兄，我们还是速速赶路吧。”
陆贤点头，转身在前带路。
可他刚迈出去几步，就又回头叮嘱：“跟紧了。”
“嗯！”
两人加快了速度向前奔走。
陆贤像是仍不放心一般，刻意调整了自己的步调，而后干脆直接与姜啟并排奔行。
姜啟心中感念，又想到平日里都是三人同行，此时唯缺偃无闷。
“也不知道无闷如何了？”
他仍旧有些担忧。
“师兄，无闷有联系你吗？”
“尚未”，陆贤摇头，又道，“我亦已留信，约在戈壁鬼窟前见。”
两人此去的方向正是戈壁鬼窟。若想尽快进入中圈腹地，他们必须得由裂谷断崖直线往更中心的地带前行，而这戈壁鬼窟便是必经之路。
偃无闷虽与两人失散，但三人应都是在西北地带，若要往里走则必定会经过此处。
姜啟心中稍安。
两人这样奔行了四、五里，眼前便隐隐现出那“鬼窟”的样貌来。
此处乃是中圈外围西北处一片广袤狭长的戈壁石滩，其延续了最外层的红岩石山，又因地貌过于狭长，风带由此经过便会强劲数倍，因而经年久月之下，这些石山便被风化成了一块块奇形怪状的巨岩。
姜、陆二人踏步在细碎石滩上，面前错落着形形色色的巨岩，有如佝偻老妪的，也有如仙女起舞的，甚至有如干戚刑天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戈壁滩上阵阵北方呼啸而过，带起一片飞沙走石，又卷进嶙峋巨岩之间，想起连绵哭嚎之声。
姜啟以袖遮挡，心想，“这可不是得被历来到此的弟子留下了一个‘鬼窟’的名字。”
此时是白天，但若是夜里经过，暗影之下各个巨岩张牙舞爪，再配上鬼哭狼嚎似的风声，真真是如同进了地府一般。
趁此短暂停留，陆贤已感知周遭并无偃无闷的身影，对方亦无回音。
姜啟见他皱眉便问道：“偃师兄仍无消息么？”
陆贤沉默摇头，继而又抬头觑着天色。
飞沙走石之中，连这天空也是灰朦朦的。
“不若我们找一避风处再等一等？”
陆贤听姜啟如此提议，又再度思量了一下，此时约么不到辰时初刻，离辰正中圈缩圈开启尚有些时间。
“也好。”他点头答应，“再等上两刻钟，若是再无消息我们便先动身。”
谁料他话音刚落，附近便乍响起一声怒吼。
“咚——咚——”
连声怒吼逆风断续传来。
姜、陆二人异口同声：“是‘鬼窟’。”
怒吼之中又夹杂着零星金铁之音，可风啸之下让人听不太清。
“听声音，应是有同门遇上恶兽了。”
“先去看看。”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转身往“鬼窟”内行去。
一进入“鬼窟”，姜啟便发觉这风一下刮得比外面猛烈多了。他若不是立刻运劲，当即就会被这狂风给刮倒。
细碎沙石也随风速噌噌而过，姜啟赶紧将小白塞回了胸兜，生怕它被刮走或是刮伤。
陆贤仔细辨别声源方位，带着姜啟悄声靠近。
他想得要比姜啟深一些，进入秘境的虽都是同门，可目前情况不明又未亲见，再联想此前多番怪事，前方若是某种引人入瓮的障眼法也未可知。
陆贤久经历练、习惯使然，遇见状况便自然会多加思虑、慎之又慎。
在临近事发地之前，陆贤拉住了姜啟。
“敛息凝神，跟紧我。”
姜啟虽不知为何，却早已习惯遇事听陆贤调遣，当即点头，紧随师兄纵向前行。
陆贤先一步在前，停在一处风蚀岩后，借着岩石遮挡暗自观察情况。
只见前方几名昆仑弟子正与一只凶兽缠斗。
那凶兽状若赤豹，头顶独角，身俱五尾，连身带尾长约长余。
在它前后左右各有一人与其持剑相向，双方气氛焦灼。
“怎么是他？”
姜啟心中疑惑。
只因前方四人中，有一熟人，正是许久不见的祁旭峰。
此时，祁旭峰身形沉稳，持剑而立，看起来成竹在胸。
“咚——”
又是一声怒吼。
凶兽一只耳朵耷拉着，已然受了伤，淋漓鲜血沿着下巴滴落，在黄沙之上积成一滩血色。它龇牙威胁，五条尾巴连连甩动，搅得此处黄沙翻滚，昏沉之中其头顶尖角发出锃亮银光，看似愤怒已极，端得是凶恶异常。
“是狰。”陆贤传音给姜啟，“凶兽暴怒，恐难对付。”
话音未落，前边凶兽已暴虐而起，四人架剑抵挡，来回躲闪，避其锋芒。
“要上吗？”
姜啟偏头询问，陆贤却摇了摇头。
“且看看再说，视情况而定。”
他之所以暂时按兵不动，乃是认出前方四人的身份。四人之中以任正为首，另有两位玉清峰的弟子和那名姓祁的外门弟子。
四人修为皆不弱，其中两人已结丹。
况且，凶兽已受伤，说明几人应已有打算，自己若贸然出手，反而容易打乱对方配合。任正又是个心不宽的，若误以为自己是来抢夺刮分的，就又是一番麻烦事儿。
陆贤虽一向坐得端行得正，不惧他人诋毁，但这种无谓口舌纠缠，他向来是能避则避。
这边厢姜、陆二人耐住性子观察，那边战况突变，险象陡生。
只见，火红凶兽觑着四人包围的空隙，乍然蹿起突出重围，身形迅捷无比。又趁四人分散，尚未重新围拢之际掉头回攻，身后五条三尺多长的尾巴接连摆动，一下就将其中那名修为最弱的玉清峰弟子卷住。
姜啟还未看清那凶兽如何动作，就见那同门已被长尾甩出，猛地撞在了巨岩之上。
那人立马口吐鲜血、滑坐下来。
也就几息的功夫，这边几人已损失了四分之一的战斗力。
可剩下的三人也不是好对付的。他们立刻改变方案，重新合拢，由三方合围，力图将凶兽逼向后方岩壁夹道。
那凶兽却很机敏，并未轻易上当，而是借力两侧岩石左右连跳，几个起落之间已由着左右的岩石攀爬而上，及至高处猛地上扑，兔起鹘落已是脱出包围，到得几人身后。
三人立刻回身反击，剑光连闪。
一**没有停顿的连续攻击之下，那凶兽只得往后躲闪，如此身上免不了又受了几道剑伤。
兽血滴落，凶兽忿恨怒吼，踩着鲜血后退。
一个个血色掌印按踏在了黄沙上。
陆贤看着那掌印断续的方向心道不妙，向后叮嘱道：“藏好！”
姜啟正由陆贤身后探出头来仔细观察几人身手，听见师兄提醒，立刻缩了回去。
谁知这时，怀兜中却传来响动。
“喵唔——”
小白突然传出哀呼，缩成一小团的身躯在姜啟怀中瑟瑟发抖。
姜啟食指竖在唇前无声制止又立刻顺毛安抚。
陆贤不由暗叹一声：“狰喜食虎豹，驺吾本就仁善，小白还太小……”
“应该……”，姜啟尤带一丝侥幸，“不会被听见吧？”
陆贤没有回应，只盯紧了前方。
姜啟见此，心道不好。
他大着胆子稍稍伸头张望，一看便知他们定已暴露。
不到两丈远的拐角处，那凶兽正背对着他们，五尾连连甩动如同凶猛火焰一般，而它的后面正围着那几名同门。
姜啟不由握紧了手中剑柄，等待着随时将要到来的战斗。
狰取材自《山海经》，它是我国古代传说中的奇兽。
《山海经·西山经·西次三经》：又西二百八十里，曰章莪之山，无草木，多瑶碧。所为甚怪。有兽焉，其状如赤豹，五尾一角，其音如击石，其名曰狰。
大致翻译过来即是：再往西二百八十里有座山，名叫章莪山，山中不长草木，有很多美玉和青绿色的玉石。山里的东西十分怪异。山中有一种兽，它的形状像红色的豹，长着五条尾巴、一只角，叫声像是敲击石头发出的响声，它的名字叫做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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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