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安慰

解冤司的人在浮香楼里穿行了一整夜,用了几十桶水才冲洗干净了楼里的血液。

他们预想过无数中楼中的情况,可是眼前的一切依旧让人不寒而栗。

昔日繁盛的浮香楼里没有了推杯换盏的热闹,只有遍地血淋淋的残肢,楼中上下几十余人,无论是楼中妓子还是杂役皆了无声息的横陈在地上,流了满地的鲜血。

酿成一切惨象的凶手居然只是几个面目青紫的药人。解冤司的人从那些狰狞的面孔上依稀认出了卷宗上的面孔。

药人是用失踪之人所炼化的,然而当初失踪的人却不仅仅只是几位壮年男子,直到浮香楼底层的暗室里的木门被重刀劈开,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失踪客才得以重见天日。

解冤司的人无比面色沉重。

失踪的案子第一起是在两年前,他们派了许多人在浮香楼追查,可是浮香楼好像处在浓重的迷雾之中,每次一有蛛丝马迹,就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抹除了所有踪迹。

最后得到的结果自然不如人意,落到最后还被百姓唾骂无事生非。

现在一切终于水落石出了。

解冤司的人盯着被五花大绑的云无凡心依旧无法释然。

难怪这两年来解冤司的无数铩羽而归,浮香楼却始终相安无事,原来这浮香楼的庇佑者竟然连云家的家主都出动了。

解冤司的人向着柒鸢与尘卿行了一个礼,正想说些什么,那位柔弱俊美的公子面目忽然白的像纸,拽着那女子的袖子,软软的晕了过去。

柒鸢一手扶住尘卿:“他方才与云无凡打斗时受了伤,请大人不要见怪。”

解冤司的头头自然不会为难立功之人,相当和气的提议要送那小公子去医馆。

柒鸢也不推辞,当即领受了。解冤司有专门的看伤的大夫,常人难以一见,这回他们主动相邀,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哪里?柒鸢人呢?”

尘卿悠悠转醒,看见眼前陌生的一切忍不住开口问道。

问烟闻言赶忙凑了过来:“这里是解冤司的医馆,你受伤晕过去了,是柒鸢将你带过来的,大小姐这会儿在给你煎药。”

“你服了药,迟迟醒不过来,大小姐还专程给你散功疗伤。”问烟有些吃味的说道。

这才短短几日,大小姐已经可以为尘卿做到这种地步了。当初他与同伴们靠近大小姐可是足足花了半年。

看着尘卿那张即使是病容也依旧俊美耀眼的面孔,问烟忍不住感叹,看来大小姐也不是一直生人勿近、铁面无私啊。

尘卿听见柒鸢给自己疗伤,他先是愣了一会,随后看着自己微微敞开的内衫,不禁脸色一红,随后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略带疲惫的病容之上有几丝不可察觉的愉悦。

好像心里打落了一个糖罐,甜丝丝的蜜糖流淌开来,好似整个人都喜滋滋的。

这一抹喜悦在看见那道纤细的身影时更是喜上加喜。

“你恢复的不错,额头也不烫了,在这里歇上几日就可以痊愈了。”

柒鸢伸出手在尘卿额头上抹了一下,自然的收回了手。

尘卿身子一僵,额间那抹冰凉的温度退去,他有些怅然若失的看向柒鸢。

“既然你的病已经快好了,那我便告辞了。”

尘卿拽住了柒鸢的袖子:“等一等,我还有些话想要对你说。”

问烟挑了一下眉毛,在尘卿与柒鸢身上打量了几遍,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乐呵呵的退了出去。

“柒鸢,你救了我的命,要不是你三番两次搭救,我会死在浮香楼里的。”

尘卿微微闭上了眼,柒鸢一直站在他的身侧,俯视下去能够清楚的看见他颤动的眼睫和那张苍白的嘴唇。

他抬起了头,看上去有几分执拗。

“这次能破了浮香楼的案子,幸亏有你。过了这几日后,浮香楼的事情一旦传来,那些人肯定会不可思议。”

“过几日那案子上呈之时,隐了我的名字,解冤司那边就假称我只是你随手救下来的一个路人。”

“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在别人眼里就是一个废物。”

浮香楼牵连甚广,南安王府被百姓误解了几年,这回可算一雪前耻,解冤司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尤其这案子奇之又奇,其中还有云家的手笔。

这么大张旗鼓的宣扬出去,柒鸢名扬天下,定然会得到解冤司诸人的看重,而他也注定和柒鸢共同享了这案子带来的好处。

可是这案子里人是柒鸢杀的,药是柒鸢服的,就连云无凡的面具也是柒鸢撞开的。

她做了太多,以她出的那一份力,她明明可以拥有更多。

她虽然没有多提,可是他要知情识趣,有自知之明才好。

“废物无法在嫣娘加害我时,数次庇护我。”

柒鸢直视尘卿:“嫣娘那杯茶水里下的毒药毒性很强,是我低估了,你给我喂过解药,你救了我。同样也是你,在嫣娘要杀了我时唤醒了我。”

“病弱又如何?武功高强也好,头脑聪慧也罢,凡是能护住自己的能力,从来没有什么高下之分。”

尘卿的眸子微微发亮,他定定的看向面前冷肃的少女,无端的从那霜雪一般的容色里窥见了别样的温柔。

浮香楼的案子并未了结,虽然云无凡被捉住了,但是并没有确切的证据。

以云家在朝堂的能力,通过威逼利诱,完全能够将所有的罪名推到嫣娘身上,最后给云无凡扣上一个受害者的帽子。

浮香楼里知情之人全都死了,单凭一两个的证词无法取信于人,要将云家彻底咬死,只能搞定嫣娘。

这几日柒鸢除了照顾尘卿,剩下的时间几乎全然在忙嫣娘的事。

她将嫣娘的事事无巨细查了遍,依旧无处下手。

嫣娘是个追名逐利之人,她心性强硬,当初为了成为云无凡的下属,不惜牺牲掉自己的家人。

此次浮香楼试药一案虽然骇人听闻,可是试药之事一直都由她把持,云家自然不会放任数年的心血白白浪费。

只要云家能够抽身,云家定会派人营救她,出去之后凭着那些玉瓶子和药人,她势必有翻盘的机会。

“嫣娘的事,我倒是有一个法子。”尘卿听柒鸢说完之后,思索了一会,试探的说道。

解冤司的医馆就在解冤司后街的宅子里,从此处过去只要一柱香的功夫便能走到解冤司。

尘卿体弱,解冤司的人为此甚至还弄了一顶软轿,关怀备至的将尘卿送到了嫣娘的牢房。

狱中的人见柒鸢领了一位俊美的公子,看向她的眼神里带了一丝调侃。

他故作正经的吭了一声:“柒姑娘,这里是办差之处,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这几日解冤司里都传遍了,那个破了浮香楼案子,武功一绝的少女身边有个俊美风流的公子,那公子虽然体弱,却极受看重,那两人郎才女貌,是不可多得的佳偶。

这金童玉女虽然瞧着养眼,少年人情到深处总是不舍分离,这些他们都懂,可是办差是一不留神会掉脑袋的大事,天下哪有办差还带家眷的。

柒鸢无奈的摇头:“尘卿也是来办案的。”

那人长长的应了一声,脸上浮了一丝笑,眼里却不怎么相信。

柒鸢无心去解释了,引着尘卿去寻嫣娘。

嫣娘背光而坐,留给他们的只有一个狼狈的背影。

她穿着一件破烂的囚服,发丝散乱,上头还插着数根稻草。

对于外界的动静,她像往常一样置若罔闻,好似一个没有心智的木雕。

柒鸢扶着尘卿,让他不要踩到地上的血迹,害怕尘卿累着,她让人端了一个椅子过来。

尘卿自在的受着柒鸢的照顾,专注的看着柒鸢,在她忙完了之后,才恋恋不舍的看向嫣娘。

尘卿沉默的看了嫣娘一会儿,好半会道:“周府昨夜走水,火势极大,大火蔓过去,烧了半条街,如今那里只剩下了瓦砾。”

嫣娘的脊背绷紧了,可是没多会儿又放松了回去。

尘卿又道:“周桓的尸体失踪了。”

此言一落,嫣娘的身子忽的颤动起来,发出一阵哽咽。

她的声音很难听,沙哑的如同破烂的风箱:“你们害了桓郎,我不会放过你们。待我出去,你们一个都不要想跑。”

嫣娘转过了身,如同癫狂的恶犬一般,扒着牢门大声喊:“都是你们,要不是你,桓郎怎么会死。”

柒鸢抽出长刀横在嫣娘面前,好让她不要太过激动吓到尘卿。

尘卿轻笑了一下:“不用管她,放心,我没事的。”

柒鸢收回长剑,依旧立在尘卿身侧。

尘卿好心情的眯了一下眼睛,好似全然不介意面前想将他生吞活剥的嫣娘。

他的声音忽然小了下来:“陶嫣,怎么会是我们害死周桓呢?”

“周桓的尸体被送到周府后由解冤司的人看着,一直相安无事,可是为什么昨夜忽然就走了水呢?”

嫣娘愣了一会儿,脸上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

不会的,她对云家而言还有利用价值,他们不会放弃她。

尘卿并不在意嫣娘不答话,他又说道:“解冤司的人乱葬岗发现了周桓的尸体,啧,那已经不能称为尸体了。”

“解冤司的人找到他时,只剩下几块骨头。”

尘卿收敛了笑:“陶嫣,你败了。那些人根本不会在乎你。”

“周府起火之前,有一队人马闯入周府,带走了许多金银珠宝,还有一些箱子。这些年你从他们身上得到的,他们全都收回去了。”

尘卿在阴暗潮湿的牢房中呆了一会儿,咳嗽了几声。

他道:“陶嫣,你几经起落,财物也好,权势也罢。那些不是你的东西,都是镜花水月,你从来没有拥有过,也始终无法留住。”

“这些年你真正拥有的只有周桓。”

嫣娘捂住了耳朵,不愿意再听那些刺人的话了,她站了起来,探出脖子,凶狠的大喊大叫。

她伸出手想要扯住那人的衣服。

不是的,她是浮香楼里人人敬重的嫣娘子,手下美人无数,还得贵人赏识。

她府里的地下室里还藏着几万两白银。

她手里的一切都是她亲手得来的,是她关押了那些人,在他们身上喂下无数毒药,才炼化出了战无不胜的药人。

为了云无凡的赏识,她甚至献祭了自己的亲族。

结果到头来,一切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这辈子最恨的便是一无所有被卖给周桓的那段日子,可是她挣扎了这么久,精疲力尽,为云家做了嫁衣,反而连她唯一拥有的东西都毁了。

嫣娘喊的累了,疲惫的倒在地上。

她想起了周桓柔软的眼神,她闭上了眼,脑海中又浮现出云无凡烧掉玉瓶子,企图将她杀掉时那阴狠的举动。

她甚至想到了周府地下室里那些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还有那几个藏着她心血的匣子。

她忽然倦极了:“桓郎,你说的对,是我错了,可是一切都太迟了。”

可是她停不下来了,一切都该落下帷幕了,就让她她这潦草的人生再做最后一件事。

云无凡,那些被你们拿走的东西是时候该还了。

嫣娘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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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功后成了假死夫君的属下
连载中客行逆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