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小郡王

第四十二章

柒鸢眼前的匣子是个长方的木盒,匣身极为精致,雕刻着梅花的纹路,锁扣上镶嵌一只小小的铜锁。

柒鸢在妹妹送来的包袱中翻找,并未发现钥匙,可她不打算强力破坏锁扣,她拿起小匣子晃了晃,里面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她好奇的凑了上去,在匣子中闻到熟悉的冷梅香。

她脑中忽然灵光一现,从衣服的暗袋中掏出一枚精致的香包。

香包是尘卿从福康巷子脱难时送的,里面的梅花她没有记错的话,也是二人亲手所晒,那时尘卿满面羞涩的向她展示了袖口处圆滚滚的鸭子绣样。

柒鸢捻了一下香包,果不其然在里面发现一个坚硬的东西,她拆开了绣线,小心翼翼的分开香料,捏出了那个精致小巧的钥匙。

居然真的在里面,柒鸢不禁有些恍惚,她怎么会这般无知无觉呢?

柒鸢怀着复杂的心情打开了匣子,入目的一叠泛着冷梅香的信纸,信纸已经积累了厚厚的一叠,每张纸的角落都记着一个小小的日子。

第一张信纸是他们初见的日子,这时的尘卿似乎对她很惧怕,在信上画了一个和她一样的一人,随后附上了一段小字,大意是这女人虽然冷若冰霜,但是行事果决利落有侠义之风,值得相交。

柒鸢知道有人会将自己心中珍贵的东西写在纸上,将那一刻的悸动与悲喜真真切切的保留下来。

尘卿那般温柔雅致多愁善感,这事倒也的确像是他的作风。

就在柒鸢以为后面都是尘卿记下的点点滴滴之时,往后看了几张,她才察觉出点异常来。

纸上写的是玉春楼她帮他脱身之事,尘卿用端整的小字简评,阿鸢利落洒脱,虽冷若冰霜,让人不敢心生亵渎之意,将她揽在怀中会被冻伤吗?

柒鸢悲哀的心绪被打断了一瞬,尘卿温柔雅致的翩翩公子皮囊之下,藏着的竟然是这么多不端庄的念头。

往后继续看去,尘卿的念头似乎越来越不拘泥于俗礼了,从想抱一抱阿鸢到被阿鸢抱也很满足,到最后竟然越发离谱。

一瞬间柒鸢有些怀疑这信是阿荨寻来骗她的,只见信纸上写着今日与阿鸢去了庄子消暑,山庄后有一处冷潭,有公务要处置,未能与阿鸢同行,阿鸢亲自穿了我挑的衣裳哄我开心,阿鸢当真美若天仙。

后来到山上挂了玉牌,尘卿写道,他特意捐了许多香油钱让僧人将玉牌挂在最显眼处,还差人绑了红线,最后还从僧人手中夺下了一对珠串,保佑他与阿鸢白头到老。

若没有记错的话,那时她与尘卿明明是普通的联手状态,原来从那时尘卿便已经想要和她一直相守下去了吗?

柒鸢在感情上极为迟钝,很难从日常中发现掩藏在眼神言语里的情意,可这回尘卿直白而坦诚的话彻底攻破她的心房,她头一次震撼而又无比真实的感受到她曾被人珍爱着。

这份情感太特殊,来的太珍贵,柒鸢忽的不敢再看下去了。

柒鸢将木匣子重新合上,珍重而谨慎的收了起来,这些东西对她而言就是甘甜的浆果。

尘卿在时她轻松便能得到的东西现在却变成了随时都会消失的萤虫,她知道这些温暖和光亮迟早都有消散的那天,她只希望这一日来的缓慢一些。

云镜吐出的供状次日便被柒鸢呈奏了上去,在阁臣们接到状纸时,这个消息飞快的传入了云家。

昔日被云镜占据的正堂此刻围满了云家的男丁,他们一早就收到了云老爷子传来的信,对家主的觊觎之心本就蠢蠢欲动,这会儿算是彻底压制不住了。

说到底云镜不过是老爷子从旁支中过继的,与老爷子之前并没有父子亲情,这回云镜弄巧成拙被人抓到了解冤司里,到了解冤司那种炼狱,他怎么可能毫发无伤的退出来。

众人之中云镜的堂兄云泽站了出来,正义凛然的道:“云伯父,云镜擅自行动,思虑不周,竟然将云氏的把柄送到了解冤司手上,为了保全性命,还认下了几桩案子,这种贪生怕死之徒我们岂能放过。”

云老爷子的手放在檀木拐杖上,银白的胡须一颤一颤的抖动着,没有发话。

云家其余之人误将他的表现当成了默认,纷纷一喜,争论的脸红脖子粗,嚷叫着谁当家主合适。

众人将正堂吵嚷的如同市井的集市一般,最后云泽和云赫脱颖而出,对家主势在必得的两人对众人纷纷允诺丰厚的利益,最终以云泽答应每年给每房多拨一倍的银子,成了最终的人选。

“伯父,让您见笑了。”云泽压下心中的喜意走到了老爷子身边,“云镜如今身在解冤司无法脱身,云家不可无首,小侄不才,愿为云家效犬马之劳。”

老爷子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依你之见,云镜认了供状,被人参奏上去,该如何处置?”

云泽不假思索,“自然是将云镜除名,这些年大大小小的事皆是云镜一人所为,自然该由他一力承担。”

老爷子睁开了眼,看着云泽圆润富态的脸,“之后呢?”

云泽有些发愣,觉出老爷子的问题不太对劲,可是他还是下意识的答道:“接下来自然是打通关系,疏通门路,将那些错推到云镜身上。”

老爷子彻底笑开了,苍老的声音带着嘲讽与失望,他笑了一阵,很快收住了笑,脸上浮现出雷霆般的怒意,“打点关系,疏通门路?云镜一倒,云家犹如失去利爪的猛兽,你们以为这些年云镜收买拉拢的人是真心与我们为伍?”

老爷子看的清楚,约莫是云家祖上出了太过惊艳绝伦的人,这些年云家的子孙备越来越平庸,耽溺享受,这么多年,也只出现一个云镜。

可惜云镜虽有天资,却心术不正,云镜当家主之时,他便知道这是一场赌局,他已经老了,到底是放任云家被这群平庸的子孙败坏,还是兵行险招。

如今看来他也早就没有了退路,没了云镜,这群废物无法在南安王的针对下保全云家。

这群只知道花天酒地的人如何能敌的过南安王?

老爷子心中早就有了决定,如今看见他的子孙辈,更是坚定了想法,“尽快打点云家上下,将此知会云妃,让她去求太后。”

“伯父,云镜贪生怕死,害的云家落到此等地步,为何要救他?”

老爷子目光森冷,“难道你不怕死?”

云泽莫名的打了个寒颤,还想说些什么,对上老爷子冰冷震慑的目光,顿时萎靡。

老爷子扫视了一圈忿忿不平的小辈,“与其在这里胡搅蛮缠,不如好好琢磨朝中局势,云家如今风光,不代表一直平安无事。”

老爷子收回了视线,望向天边,“若是我没有估算错,那个人也该回来了。”

云镜当初派了云家最厉害的死士刺杀齐醴,事成之后,死士没有一人存活,云镜亲自搜查了齐醴逃离的路线,封死了所有能出山的入口,最后确认齐醴已经葬身在荒山之中。

可是那人少时便足智多谋,在边关抵御敌袭,屡次夺回城池的人,怎么会轻易死在一场算计之中。

老爷子的目光变得幽深,他回想起当日的情形,在心中揣摩,即使参与刺杀的人里有某个他永远不会猜想的人,可他是战功赫赫的南安王爷,他真的会失手么?

参奏云镜的奏折呈报到内阁手中,阁臣众说纷纭,拿不定主意。朝堂之中没有小事,这哪里里是简简单单一张奏折,分明是试探他们态度的由头。

这折子上虽然奏明云镜作恶多端证据确凿,可是云妃肚子里怀着龙种,皇帝后宫凋零,除了云妃之外没有美人相伴,这折子若是经由内阁递上去,就是明摆着遭云妃嫉恨。

可这上折子的人他们也得罪不起,这折子上不光有解冤司老统领安护的名字,甚至连一向不问世事的小郡王也插了一脚。

一面是南安王爷一派,一面是云妃,都是不能得罪的金贵人物。

内阁的消息传入安护耳中,柒鸢正与安护商讨对付云家的事。

柒鸢心里明白,单凭一封奏折无法置云家于死地,皇宫的主子们身边都是云家的耳目,被云家蒙蔽太久,她要的不是一蹴而就,而是在皇帝心中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君臣之间一旦有了嫌隙,剩下的事才能更加顺理成章。

安护心里想的与柒鸢一致,不过他多想了一层,内阁都是些老狐狸,虽有小郡王相助,可小郡王的心性捉摸不定,未必让内阁之人忌惮,为了震慑内阁之人,还得让小郡王再坚决一些。

小郡王是个嗜美如命的人,安护想起自己在小郡王跟前的冷遇,犹豫再三,将讨好小郡王这个任务交给了解冤司最俊俏的柒鸢身上。

柒鸢因为尘卿的事,半刻都不愿让自己闲下来,从安护口中打探了几声小郡王的消息便起身出发了。

到了郡王府时,之间府门大开,一位管事笑意盈盈的迎了出来,引着柒鸢进了王府的后园之中,“姑娘可是小柒统领?郡王知道您要来的消息,早早便吩咐不能怠慢了您。”

柒鸢想起安护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起他被小郡王叫到府上给他府上养的猛兽洗澡、捉知了、修屋子,看了一眼自己腰间的袋子。

好在安护被小郡王折腾了不少次,她的袋子里装了不少工具,小郡王便是想出再奇怪的事情,她都能很好应对。

柒鸢被引入了一座凉亭之中,管事笑着道:“郡王今日同王妃去城外踏青,柒统领今日只要在这园子呆上两个时辰,郡王便应了您的请求。”

柒鸢微微愣然,只是呆在这里?

她看了一眼凉亭,凉亭内的石桌被人搬走了,如今亭子里只有一张精致的藤椅和一方矮矮的小桌,桌上摆着瓜果点心。

凉亭四周绿荫环绕遮了不少暑气,四面的木架上摆了十几盆开的艳丽的月季。

柒鸢仔细探查了一番,确定四周不像是有什么陷阱,她指着椅子,“这两个时辰要坐在这张椅子上?”

管事道:“此事全凭柒统领喜欢,您只要不出这个亭子,是躺是坐都成。”

柒鸢奇怪的看着管事,管事咳了一声,解释道:“您面前这些花是我们郡王新得的品种,郡王说花也有人性,见了美人便会心情舒畅,开的更漂亮。”

小郡王倒真是一个怪人,管事说完之后,察觉凉亭有些燥热,让人搬来一盆冰就退了下去,柒鸢虽然觉得奇怪,倒也依言。

她原以为这两个时辰会非常枯燥,哪知躺在椅上,嗅着淡雅的香气,一连几日绷紧的心弦竟然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松弛下来,缓缓的陷入睡眠。

难得歇下的柒鸢并不知道在层层叠叠的绿荫掩藏下,一人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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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功后成了假死夫君的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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