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女人笑着指了指远方,晏月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正巧看到宋谯明身边有个艳丽女子似是在同他搭话。
她便对女子到了声谢,往宋谯明的方向走去。
女人原本也是和夫君出来赏花的,只是两个人刚刚因为小事闹了点别扭。她瞧见晏月是同那瞎眼男子一道来的,见有人过去搭讪,便来提醒她一下。婆娑地的规矩少,人也带着一股子不服输的春草劲,或许别人分不清,但家里专门做牙子这一行的女人眼睛很敏锐。一眼就看出晏月和那男人一样不是婆娑地的。
都是苦命人罢了。这世界上的苦命人太多,自己也何尝不在其中。
“啊妙,这是我刚买的梨水,你尝尝。”一个汉子小心翼翼地捧着手中的竹筒朝她走来。
女人感慨的神色立刻变回生气的样子。
“哼,”她撇过头去掐来人的胳膊,“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汉子不知道她怎么又悟出来这句话,只苦着脸哄她喝一口。这才刚刚怀孕就吃不下东西,往后可怎么办?
晏月倒是没有焦急和吃醋,就是好奇罢了。
长的美艳的人温声细语地同宋谯明问好,但得了个闭门羹。要不说他能单身这么些年?但凡开点窍也不至于连迟皎皎是谁都猜不到。
她杵着脸在一旁看着,搭讪的女子离开的时候一转头就对上这么个看热闹的眼神,顿时感觉面上无光,又觉得这人准是在笑话自己,脸色黑下来,给了晏月一个白眼。
“有种你来试试!”她特意走到晏月跟前恨恨道。
晏月原本在看宋谯明的表情,听到这句话有些茫然,意识到眼前女子怕是以为自己是个惹人烦的路人了。
“这是我夫君。”
“?”你在说什么大话?
美艳女子刚想刺她两句,没想到晏月果真跑到了宋谯明跟前叫了声相公,而那刚刚还因为她纠缠而冷下脸来的人和缓地应了一声。
这两人竟真的是夫妻,真是让人摸不到头脑。那男人身上的清气和气质明显就是外面的,而那女子虽然也有那么一点像,但周身的秽气不是假的。尤其是她刚刚可是在撩人哎!虽然没有成功,但是那人就那么一幅无动于衷地在一旁看热闹,不知该感慨他们之间的信任还是别的什么了。
美艳女子在心中呸了一声,扭着腰离开了。
晏月将手中收起来的风筝塞到宋谯明怀里,让他帮自己拿着。
“玩够了?”宋谯明问道。
“嗯,我都出汗了,你摸摸?”
宋谯明拒绝。
大庭广众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晏月就又去牵他的手,两个人讲着悄悄话往回走。大都是她在写,宋谯明偶尔回个一两句。
突然,两个人向前的脚步顿住,确切来说是晏月的脚步顿住了。
宋家和躲过一群人的搜查混到了人堆里,他现在因为半妖的身份暴露,所以东躲西藏,好歹全是进了婆娑地。
宋家对于半妖之类的要求严格,但好在他的师父是比较讲理的,对他也有三分情面,故而放了他一次。他本来想要在中洲待着,不成想落脚的客栈发生了命案,让他成了嫌疑人,暴露了身份,宋家没道理看着自己弟子在中洲惹祸,于是又派出人来一同帮忙追捕。
这些天来宋家和过的比以往的前半生都要刺激。因为无牵无挂,手上盘缠也多,对于亡命天涯他竟然暂时没觉得有任何愁苦。
想起之前书院队伍中偷偷告诉他可以去婆娑地的少年,宋家和有些感激。
正当他刚刚拉下脸上的面具透口气时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宋谯明和晏月。
好像他离开前是听说宋先生和晏师叔去了婆娑地,如今两人迟迟未归,书院和宋家的队伍其实也不单单是来追他的,很有可能是来寻他们顺便帮忙的。
听说晏师叔来信说是因为婆娑的事有些麻烦,所以他们才在婆娑地待了这么久。可是好像也没什么大事的样子,难道是解决了?
宋家和刚想偷偷离开就被别人撞了一下,他往前踉跄两步正好停在两人前进的路上,脸色霎时变白。
果不其然,他一抬头就跟晏月对上眼了。
宋家和张了张嘴,感觉嗓子有些发涩。他实是不愿与宋家人对上的,何况他肯定打不过两人,光晏师叔动动手指就能把他摁下了。
却见眼前的晏月眼神在接触到他的时候沉了下来,手指纤纤竖在唇边,警告地看向他。
刚要跪地求饶的宋家和愣住,遂注意到宋谯明被蒙上白纱的双眼。
宋先生这是………失明了?
这么凶险为何未向家族禀告?
宋谯明注意到晏月的异样开口道:“怎么了?”
——没什么,遇到了一个半妖熟人。
半妖素来是被归为危险人物的。很难将他们单独地分为妖或人,因为古往今来半妖造成的伤害事件太多了,所以对于半妖的态度与待遇中洲跟舒合有着不同地理念。
宋家和起初看着晏月与宋谯明亲昵的姿态和她并不开口讲话有些奇怪,看着她对于宋谯明的眼神不知为何心里一紧。
那不太像平常的晏师叔。
冷漠和肆意的尖刺让她如今看起来有些陌生,甚至比宋家和这个逃亡的人更像一个叛徒………
宋家和心里咯噔一声,在看见晏月对他比划的口型后直接沉了下去。
晏师叔她………
待到人被吓离,晏月才又牵着宋谯明的手往回走。
路上宋谯明旁敲侧击道:“你与他有仇?”
——没有,一点小恩怨。他之前抢过我东西,不过让我抢回来了。
晏月随便编了个理由搪塞。
因为动用了秽气,果真又要抄写清静经。
她一边抄着,一边却盘算着将来的事。
如今到了边境,估计宋谯明不久就要离开回到舒合了。况且那小子身后肯定有追兵,说不得宋谯明连身份玉牌都不用纠结就离开了。这一天没想到来的这般快。不过这些日子本来就是偷来的,晏月并不手忙脚乱,就是有些贪恋罢了。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宋谯明不光给她讲经,还教她读书识礼,并给她将宋家的一些大事小事。
许是觉得自己的规矩讲的有点多,末了有些别扭冷硬地补充道:“………若你实在无心这些,只将他们打发了出去就行。”宋家的人多,主家分支还有依附而来的一个一个小宗门,让她就这么掺进去确实有些过了。
——哦。这个梨好吃哎,你尝尝。
宋谯明躲开凑到他嘴边的梨。
“自己吃。”吃梨哪有分着吃的。一时又疑惑自己是否最近对她纵容地有些过了,不过她倒是一向不惧他的冷脸。
晏月把嘴里一点都不好吃的梨咽下,对着手里的有些发愁。
没骗到。
这婆娑地的梨不知究竟是什么品种,只看起来好看闻起来香,可真正吃起来,着实让人怀疑人生。
于是扔下梨去拿药箱给宋谯明的眼换药。
药里有不少明目驱邪的品种,但那些都只是障眼法,真正让宋谯明恢复光明的,是她这个施咒人的血。
换完药,晏月坐在他身边看书。
窗边底下有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说书人正在开着嗓子将故事,他们离得近,只要一侧头就能看的见。宋谯明屈着一只腿,倚靠在一边,手放在膝盖上,不知是不是也在听。
对面有人同样开了窗户探出头去找动静。这个说书人的嗓音清晰又浑厚,一些动静模仿的唯妙唯俏,故而路上也有陆陆续续的人停下来,渐渐围成了一圈。
讲到动情处凄厉的二胡声便响起,让人偷偷抹泪。
“且说这岁月不饶人,有情人枉为他人做嫁衣裳哎~是泪满湿襟袖,看这良人打马桥边过……”
说完最后一折,有人扔了银两过去,要求说个别的。
“做什么老讲这些清汤寡水的东西!都到了婆娑了,说点有意思的听听!”
那说书人笑着拨了拨胡弦道:“那给诸位讲讲月姑娘和柳君子的故事?”
看书的晏月侧了侧头。
这月姑娘是个不世的剑仙,柳君子是个婆娑地的浪人,因为一件小事将两人联系起来一同进了那尽是魑魅魍魉的鬼楼中,见到了各种离奇古怪之事。后来就在众人本以为两人会终成眷属的时候,却只有柳君子一人离开了鬼楼。原来那月姑娘最终记起自己也只是丧于鬼楼中的一缕魂魄而已,天亮了就散了。
宋谯明对着突然不知为何又过来招惹他的晏月被迫往后仰了仰头。
街上有人叹息月姑娘和柳君子的结局。
“一个是人一个是鬼,本就无缘。倒真应了一开场月剑仙所说那句:不配之人,何故相携。”
明明是个带颜色的故事,听完后却让人觉得遗憾难消。
宋谯明听着这面目全非的故事,不免又想起晏月来。只听说她于中洲吴堂主有些交情,如今两人早已闹掰,按照那孽徒的性子,听到这种故事怕是………
他脸色变了变。遂告诉自己不管那孽徒究竟要做什么,犯了如此多的戒律定然要让她知晓错误。
旁边的人晃着他的手,打断了他的思绪。
晏月笑眯眯的在他手上写道:写这种情爱故事的人真怪,倘若两个主角一路吵吵嚷嚷,最后却在一起了,总要说他们天定姻缘。倘若两个主角爱慕难分,最后却分离了,书中内外总要让旁白与听众感慨无缘无份。要我说,在一起的不一定多相配,不在一起的想来也只是不够相爱罢了。
宋谯明只摸了摸她的鬓角不说话。
——你不会觉得故事里说的有道理吧?
停顿了一会儿,她便又写道:我哑,你瞎,说不得咱们是天生一对。
宋谯明被她逗笑,摸过她手中的书来在上面点了点。
“快点记,等会儿若是默不出,今晚就不许吃糖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