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
哭声像是从地底钻出来的,又像是从天花板渗下来的,四面八方全是,缠得他像被浸在水里,连呼吸都觉得费力。
那声音细碎又压抑,像无数个迷路的孩子在哭,带着潮湿的水汽和说不出的委屈,一层层裹上来,要把他的意识彻底吞没。
“谁……”林默想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想挣扎,身体却像灌了铅,眼皮重得掀不开。这不是梦,梦里的哭声不会这么真实,真实得像有人趴在他耳边啜泣。
就在他快要被这无边无际的哭声淹没时,一个熟悉的、带着哭腔的声音突然刺破了这片嘈杂——“宿主……宿主!我回来了!”
那声音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还带着止不住的抽噎,却像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林默混沌的意识。
是11!
林默猛地睁开眼。卧室的天花板映入眼帘,基地的灰色床单皱巴巴地堆在腰间。可那哭声还在,只是源头变得清晰了——就在他的头顶。
他僵硬地抬起头,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以及窗子上的投影,看到一团熟悉的红光正蜷缩在他的头发里,是11。
它比在游戏里时黯淡了些,红色的光泽透着点疲惫的灰,原本挺得笔直的金色呆毛耷拉着,小小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哭得浑身发抖。
它似乎耗尽了力气,只能用小手紧紧抓着林默的一缕头发,把脸埋在发丝里,断断续续地哭:“我……我找了你好久……呜……他们不让我出来……我差点……差点回不来了……”
林默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又酸又软。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生怕一动就惊走这团脆弱的红光。
他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11的后背——还是那熟悉的温热,带着点潮湿的水汽,像是刚哭过一场大雨。
“11?”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还有点难以置信的发颤,“真的是你?”
11听到他的声音,哭得更凶了,却固执地仰起小脸,圆溜溜的黑眼睛里滚出两滴金色的泪珠,砸在林默的手背上,烫得像小火星。
“是我……宿主……我回来了……”它用小手扒着林默的手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我再也不跟你吵架了……你别再跑掉了好不好……”
林默这才发现,刚才那四面八方的哭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只剩下11这小小的、委屈的啜泣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
他突然明白,那些无边无际的哭声,或许都是11的。是它在回来的路上,穿过那些看不见的屏障时,积攒的恐惧和委屈;是它找不到他时,像个迷路的孩子那样,无助的哭喊。
“不跑了。”林默的声音放得极轻,指尖小心翼翼地托起那团小小的红光,“我在这儿呢,没跑。”
11似乎被这温柔的语气安抚了,抽噎声渐渐小了,只是还紧紧扒着他的手指,把脸埋在他的手心里,小小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月光从窗缝钻进来,照亮了11泛红的眼角,也照亮了林默手心里那一小片温暖的红。林默的指尖还残留着11温热的触感,那团小小的红光在他手心里微微发颤,像是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
他放柔了声音,像哄受了委屈的小孩似的,一点点顺着11的毛(如果它有的话):“11,慢慢说,到底是谁把你抓住了?”
11把脸埋在他的指缝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圆溜溜的黑眼睛里还蒙着层水汽,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是……是胡奶奶!”
“胡奶奶?”林默愣住了。那个在幻境里给他烤麦饼、教他辨认药草的老太太?那个说话温温柔柔、手指带着草药香的老人?“就是她!”
11突然激动起来,小小的身子绷得笔直,边缘的金光都跟着炸毛,“你突然消失的时候,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从你口袋里揪了出来!她哪有在村里那么和善?脸一下子就变了,眼睛里冷冰冰的,像坏蛋一样!”
它攥紧小拳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浓浓的委屈和愤怒:“她找了根银链子,把我吊在房子的房梁上!就那么吊着!还拿个小铜铃在我耳边晃,逼我给她转圈!一圈又一圈,转得我头晕眼花,胃里翻江倒海的!”
11跺了跺小脚(如果能看清的话),“她还说我是‘不合格的引路灵’,连宿主都看不住,要把我扔进灵核里重新炼!你说她坏不坏!”
林默听得心里一沉。原来村里的胡奶奶竟然有两副面孔。那个温和的老人形象,或许只是游戏的一部分。
“那你……是怎么跑出来的?”他小心翼翼地问,生怕再勾起11的伤心事。11的气焰突然矮了半截,原本炸起的金光也蔫蔫地收了回去,眼神有点闪躲,声音也小了许多:“就……就她突然放我走了啊。”
它抠着手指(如果有的话),含糊不清地说,“她玩够了,就抬头看了看天,说‘时辰到了,该去找你的宿主了’,然后挥了挥手,我就……就到这儿了。”
林默看着它那副明显没说实话的样子,心里大概有了数。这小家伙向来好面子,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想让他知道的糗事。他没追问,只是轻轻用指腹蹭了蹭11的头顶:“回来就好。不管怎么回来的,能平安到我身边,就比什么都强。”
11愣了一下,突然把脸埋进他的手心,闷闷地“嗯”了一声。其实它没说——胡奶奶哪是什么“挥了挥手”?分明是嫌它吵,像丢垃圾似的把它扔进了一个黑漆漆的空间漩涡!那漩涡里的风跟刀子似的,刮得它浑身疼,要不是它死死咬着牙,凭着“找到宿主”的念头硬撑着,恐怕早就被撕成碎片了。
这种丢脸的事,怎么能告诉宿主呢?它可是要保护宿主的引路灵,怎么能让宿主知道自己这么狼狈?11偷偷抬眼看了看林默温柔的侧脸,心里的委屈突然就散了。
管它怎么回来的呢,反正现在它在宿主身边,安全了。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林默手心里投下一小片光晕,11的红光在光晕里轻轻起伏,像一颗安心跳动的小心脏。清晨的微光刚漫过宿舍的窗台,给灰色的被单镶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林默和王立还陷在梦里,一个咂着嘴像是在吃什么好东西,一个皱着眉似乎还在跟游戏里的“影子”较劲。
整个宿舍静得能听见空气流动的声音,直到一阵细碎的“咔咔”声钻了进来。那声音轻得像春蚕啃桑叶,又带着点脆生生的劲头,“咔……咔……咔……”,一下下敲在安静的空气里,跟仓鼠抱着坚果猛啃似的。
王立被这声音搅得睡不安稳,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可没等他重新坠入梦乡,那“咔咔”声又变了调,成了“吸溜吸溜”的响动,像是有人捧着冰棒在猛唆,黏糊糊的,听得人心里发痒。
“谁啊……”王立嘟囔着,揉着眼睛坐起来,乱糟糟的头发像团炸开的毛线。他眯着眼扫了一圈——林默还趴在床上,口水把枕头浸湿了一小块;自己的床帘拉得严严实实,1027估计还在里面打盹。
声音是从桌子那边来的。王立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循着声音一点点挪过去。桌子上放着昨晚没吃完的苹果,红通通的,表皮还挂着点水珠。
可此刻,那苹果上却破了个圆圆的洞,“吸溜”声正从洞里往外冒。他凑近了些,这才看清——苹果洞里露着两只小小的、裹着金光的脚,脚趾头还在随着里面的动作一动一动的。
“什么玩意儿?”王立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眼睛飞快地扫向墙角的运动鞋。管它是基地里的老鼠成精,还是游戏里跟过来的怪东西,先打一顿再说。
他弯腰抄起自己的运动鞋,鞋底还沾着点昨天的泥灰,举起来就准备往苹果那边扔。可就在这时,那苹果突然“骨碌碌”滚了半圈,从洞里钻出来一个红彤彤的小脑袋。
小家伙脸上糊满了苹果泥,鼻尖沾着块果肉,连金色的呆毛上都挂着点果汁,活像个刚在泥地里打滚的小泥猴。
它手里还攥着块啃了一半的果肉,圆溜溜的黑眼睛瞪得溜圆,正傻乎乎地看着举着鞋子的王立。
王立举着鞋子的手顿住了。这小红人……怎么越看越眼熟?跟林默昨晚描述的1511,简直一模一样!没等他开口,那小红人先炸了毛。
它看到王立举着鞋子的架势,吓得一把将手里的果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尖叫:“你是谁!想干什么!”声音又急又脆,还带着点苹果汁的黏糊劲儿。
王立这才回过神,慢慢放下鞋子,挠了挠头:“我……我是王立。”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小红人,“你……你又是谁?”
小红人警惕地往后缩了缩,小身子躲到苹果后面,只露出个脑袋和两只眼睛,声音闷闷的:“我叫11。”它偷偷打量着王立,见他没再举鞋子,才小声补充,“是林默的引路灵。”
“果然是你。”王立笑了,弯腰拿起桌上那个被啃得乱七八糟的苹果,“你这小家伙,偷吃东西还这么凶?”
11一听“偷”字,顿时不乐意了,从苹果后面蹦出来,叉着腰喊道:“我才没偷!我看它放在这儿没人吃,帮你们解决掉!再说了,这苹果一点都不好吃,没有雾隐村的野果甜!”
它正喊着,床上的林默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嘟囔:“11……别吵……”11的声音戛然而止,像被按了暂停键。
它飞快地瞥了一眼床上的林默,又看了看王立,突然“嗖”地一下蹿起来,像颗小炮弹似的扑到林默床上,钻进他的被窝里,只露出个红色的小尾巴尖,在被单上轻轻晃悠。
王立看着那团鼓起的被窝,又看了看手里啃烂的苹果,突然觉得,有这小家伙在,以后的日子怕是不会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