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苏姨娘处出来,冬青跟在谢挽舟的身后絮絮叨叨,“二公子莫要再任性了,奴才这条命就系在您身上,您要是再惹侯爷不高兴,下次咱可就没这么容易被放过了。”
谢挽舟在他大哥面前是个小怂包,平日里谢瑜说东他不敢往西,但想想与他同年的世家公子,哪个还有夜归时辰,甚至酒都不许多碰。
昨日
以赵幼斌为首的几人,花言巧语哄着一起骗未经世事的少年,二公子耳根子又软,被人轻轻松松从书院后门带到了有名的花楼。
花楼的姑娘柔软多情,各有千秋,谢挽舟摇头推辞不得,被不知哪里伸来的手喂多了酒,一时神情慵懒,眉目微醺,看呆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
幸好他们胆子不大,没敢真对谢二公子做什么,不然就不只是被警告一番了。
谢二公子根本不知道自己曾陷入何种境地,只知自己受了惩罚,娇娇少年永远不会在自己身上找问题,他自觉受了委屈,一股脑把错怪在了管教自己的大哥身上,扁扁嘴巴,在心里默默记账:谢瑜大坏蛋,昨天又关他小黑屋,等他考上功名,离他远远的!
在祠堂睡了一晚,谢挽舟浑身酸疼,只想在热腾腾的温泉中泡一会儿。他揉了揉酸胀的脖颈,两弯淡眉轻蹙,面上不由稍露苦色,跟在身后的冬青注意到了谢挽舟的异样,放水试过水温之后,他没有惊扰二公子,想着唤来几个精于按摩的人过来,悄悄退了下去。
谢挽舟在温泉中泡着,不知过了多久,一股疲惫感涌了上来,昏昏欲睡,他双臂搭着池边,软绵绵朝外叫了一声:“来人,更衣。”
雾气朦胧中,少年人张开修长的身体,剔透的水珠顺着白玉一般的肌肤滚动,向下落入两方微微凹陷的腰窝,薄薄的肌肤上留下一道淡淡的水痕,无声且诱人。
背后着的人像是迟疑了一会儿,才取了架子上的棉布巾。棉布碰到那细腻如白瓷的肌肤前,“冬青”似乎是不知从何处下手一般,微妙的停顿了一瞬,才接着拭去上面的水珠。
谢挽舟只觉得今天的冬青格外沉默,不仅动作没有之前的熟练,而且布巾在他腰部的位置若有若无擦的时间过长了些。
半空蒸腾着湿乎乎的雾气,少年觉得有些冷了,两只白胖的脚丫子蜷在一起:“冬青,今天你怎么怪怪的,不快点擦完在磨蹭什么?”说着扭过头,却对上一双陌生的眼睛。
冷不丁见到预料之外的人,少年瞳孔微缩,惊叫一声,顾不得衣服,整个人如一尾大白鱼,慌张的向旁边退,光裸的足踩在地上,地板上水渍未干,他身子一歪,眼看就要滑倒。
情急之下,男人一把揽过了他,才避免了谢挽舟脑门和地板相触的惨剧。
男人不经意间垂眸,这一刻,什么该看的不该看的他都看到了,他僵着脸,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你没事吧?”
谢挽舟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还没意识到什么,他自己就落到了邱方怀里,不仅姿势莫名,他此时浑身光溜溜的,对于一向注重自己在外面形象的谢挽舟来说简直奇耻大辱。
气愤的少年连忙推开了人,耳朵尖尖都红了,他此时顾不得思考邱方来这里做什么,只想把刚才看到自己出糗的人赶走。
他闷声闷气的开口:“我没事,你先出去等我。”说罢取了架子上一块新的布巾,遮住了满目的艳色。
方大管事莫名被赶到了门外,等外边的冷风一吹,发热的脑袋才想起他过来是干什么的。闭了闭眼,重又睁开,邱方静静的站在廊沿下方,视线长久停留在一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公子出了糗,从浴室里出来后小脸还是不高兴的。
他此时头发绞的半干,尚未束起,乌黑如墨的发丝披散下来,几缕发丝调皮的蜿蜒到颈项,惹得少年缩了缩脖子。本来年纪就不大,这样一看,脸更小了。
邱方吹了半天冷风,又变成了往日那个缜密冷静的大管事。
他见少年出来,垂着头迎了上去,面色无波,说起了自己今日所来的缘由:“老爷见二公子院子里人少,叫奴才今日给您送几个老实可靠的仆从供您差遣。”
“方遍寻二公子不得,不小心误入浴室,在此给二公子赔罪。现下人都在院子里,二公子要不要去看一看。”
“知道啦,大哥还说了别的吗?”
邱方抬头看了谢挽舟一眼,才回答道:“侯爷吩咐禁了二公子的足,这几日二公子您还是老实待在候府的好。”
他形容不来谢挽舟此时的表情,不知是气恼还是落寞,只听少年开口:“我道缘何又拨了人来,多几人看着我才能让大哥放心么。”
方才的那丝落寞似乎是错觉,谢挽舟重又振作起来,“罢了,问你有何用,我一个人待着就是了。”
“冬青那个小子又去了哪里,从刚刚就没看到他……”
冬青这时从大槐树的后头露出半个头,笑的有些不好意思,“奴才在这,这不是给您找按摩的人了么,路上不小心踩了狗屎,怕熏到您就找了个地方洗了洗,就耽搁了。”
谢挽舟嘴巴不知道咕哝了几声什么,他让冬青给他绑好头发,眼巴巴想去看狗狗。
邱方的声音不紧不慢:“圣上刚得了只藏獒,赏给了侯爷,藏獒生性凶恶,体型巨大难以管教。”
他不知出于何种心情,特意描述了一下藏獒:“现下它应当正在用食,府里搜罗了些大块的生肉,藏獒体长两米,犬齿长而丑陋,每每进食,它轻易便能从猪腿上撕扯下肉来,就是打扫的奴才要遭殃,因为”,邱方轻轻笑了笑,“畜牲就是畜牲,吃食时弄得腥臭的血液溅的到处都是。”
兴奋的神情一僵,谢挽舟原地思考了一会儿,表情犹豫,磨磨蹭蹭开口,挽尊道:“那,那还是改天算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
家门不得出,谢挽舟每天早上要去给谢瑜请安,少年人被收拾的服服帖帖,不敢造次。
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过了几天他就有些闲不住了。
夜里点着灯,谢挽舟看书困了,百无聊赖叼着笔玩,他猩红的舌尖勾着笔杆,洁白整齐的小牙控制着笔杆的动作,使其另一端在纸上滑动,只是随着笔画的出现,口津涎液也无意中沾染在上面。
玩了一会儿,少年人就开始点着脑袋打盹。
突然,背上被抽了一下,谢挽舟一时吃痛被惊醒,不得不重新睁开多了好几个褶的眼皮,继续盯着书看。
昏黄的蜡烛短了一截,少年的头又开始了点啊点。
背上又被抽了一下,蔫哒哒的少年又被惊醒,呲牙咧嘴好一番呼痛,只是“施暴者”铁石心肠,丝毫不为所动。
如此反复几次,少年彻底恼了,“冬青,我困了,不要再打我了。”语气竟有些委屈。
冬青手里握着一根竹鞭,目光炯炯,一丝也不惧的说:“是侯爷吩咐奴才督促您读书,还嘱咐奴才在您犯困的时候抽醒二公子,您当时答应的爽快极了,二公子忘记了吗。”
上午请安的时候,谢瑜拿出现下上京的沉疴弊病考问他,一个尚未入仕,对官场之事毫无了解的人哪里回答的出。
少年人害怕兄长责罚,所以在谢瑜吩咐冬青的时候才顺势答应。
谢挽舟脑袋上的头发都在这漫长的挨打中被薅毛燥了,他没忘,但他试图让冬青明白什么是体贴。
他皱着小脸满是困顿,没有底气也要争辩,“唔,可是你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二公子我也是要睡觉的。”
谢挽舟绝对不是喜欢耍滑头的人,他读书一向用功,只是碍于苏姨娘的嘱托和大哥的吩咐,一段时间来他一直在府内只能望墙兴叹,少年人憋闷太久导致心性浮动。
一拍脑袋,冬青像是才看到黑漆漆的天色,恍然过后,丢掉手里的竹鞭,扶着眼皮打架的谢挽舟往床上走。
边走边苦口婆心的说:“二公子,你也别怪奴才,奴才是听您的命令,一时只顾着办好您交代的事,这才忘了注意时间。”
谢挽舟严重怀疑冬青是在借着监看的由头报复他,但他没有证据。
……
隔日,少年人贪玩的天性作祟,趁着午时休息的空挡,他一个人偷偷溜出了院门。
候府地方大,他和苏姨娘住在灵奚院,隔着两间垂花门,是大哥住的修竹院。再往前便是候府修的观花园,园内花团锦簇,绿柳周垂,另有山石点缀,美不胜收。
假山挨着一池湖水,湖水里养了几十条锦鲤,看见他,哦不,看见他手里顺来的糕点,纷纷涌了过来,一个个胖乎乎的,游的格外欢实。
一袭墨绿衣衫的少年席地而坐,垂眸浅笑,葱白的指尖捻着糕点,时不时逗弄一番涌上来的小胖鱼,轻松自在。只见一只小胖鱼鳃边一鼓一鼓,竟莫名含了他的手指,少年一愣,无奈轻轻拨开。
正玩着,旁侧有声音突兀的响起,“我说今日鱼池怎么这么热闹,原来是挽舟在这里。”
“兄长?”
少年扬眉展颜,神色略带懊恼,都怪鱼扑腾的太厉害了,他竟没听到谢瑜的脚步声。
或许是觉得自己姿势不雅,少年赶忙扔了手里的糕点,拍拍碎屑站起来,规规矩矩给兄长行礼。
谢瑜见他一副无措的样子,没有为难他,反而像是聊家常一般:“好久没见你来这里了。”
“嘿嘿”,谢挽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刚想说什么,神色却突然一变。
他隐约听到不远处冬青的声音,正一声声的叫他,而且声音越来越近,似乎正在向这边走来。
谢挽舟躲在假山后面倒是不怕,只要冬青不走过来就看不到,可是谢瑜却是正对着那边的垂花门。
堂堂侯爷总不能跟一座假山对话吧。
冬青只要不傻,就知道假山后面的人可能是谁。
谢挽舟还不想这么快就被抓回去,思索片刻,少年向前走了几步,抿唇稍一犹豫,“兄长,冒犯了。”
说着,趁谢景瑜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胆大包天的牵住了谢瑜的手。
身材高大的男人眉头微挑,不知怎么想的,竟任由他的动作,还顺着他的力道向前几步,踩到了假山上。
假山建造之时重在精致,本就不大,谢瑜一踩上去,空间瞬间拥挤了起来,两个男人之间的距离也被迫拉进。
掌心的小手柔软,指甲盖修剪的圆圆的,各有一个肉粉的月牙,五指纤长,骨节圆润似玉质一般,少年似是由于太过紧张而没注意到,此时十分乖顺的任由他揉捏。
谢挽舟紧张的等了一会,见冬青没有朝这边走,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一阵冷风吹过,发热的大脑冷却,谢挽舟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都干了什么,刚松了的一口气又提了上来,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到害怕。
谢挽舟僵着身子不敢动,在脑海中把他可能受的惩罚想了一遍,自己先把自己吓白了脸。他小心翼翼的扭头,水汪汪的眼睛偷偷瞄过去,生怕碰到大哥的死亡视线。
却见谢瑜此时正低头看什么,他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小少年瞳孔地震,眼泪都要吓出来了。
啊啊啊!他怎么还有胆子牵着大哥的手不放!他的手刚刚碰了糕点还摸了鱼!
见大哥还盯着他的手,谢挽舟误以为大哥是嫌弃他,忙把手抽了回来。
掌心一空,突然有些莫名的不舍。
到了现在,谢瑜也反应过来刚刚谢挽舟为什么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