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男哀嚎、惨叫、破口大骂,却被沈听澜一脚踹得缩在酒店,不敢追上来。
典型的欺软怕硬。
见她多次回头看,沈听澜思及刚才踹到刀疤男胸口上的一脚,看起来似乎是有点狠,于是说道:“我收了点力度,不会出事。”
谁知许尽欢听了,无语地转过头:“收什么力啊,对付他这种人你就该拿出百分之两百的力气让他长点教训。”
他勾了下嘴角:“到时候他又该让我们赔医药费了。”
许尽欢用力踢走脚下的石子:“那倒也是。”
身旁人影倏然晃到眼前,两人视线对上,他俯身凑近至面前,皱眉:“你是不是感冒了?”
许尽欢怔住:“啊?”
他伸出食指,隔空在她鼻尖虚虚点了下:“鼻音有点重。”
许尽欢怕斗鸡眼,没跟着手指移动视线,定定看着面前男生的眼睛。她忽然发现沈听澜的眼睛很好看,高挺的鼻梁衬得眉眼深邃有神。当这双眼睛专注地看向你时,不免让人生出情意绵延的错觉。
眼前的手指收回,许尽欢低头清嗓:“可能昨天着凉了,没事,回去再说。”
沈听澜看着她往前的背影,眉心拧的更紧。
两人按照昨天超市大婶指的方向,来到了渔村。这些年岛上的人陆续离开,奔赴城市,村里只剩稀落落几座房屋和留守老人。
许尽欢到最近的村头,向门口的白头老太太打听。老婆子年龄大了,耳背,交流半天一句话也没能顺利传达。
许尽欢蹲下身体,特意放大声音:“奶奶,你知道陈海吗?”
老太太停了几秒,扯着沙哑的嗓子:“矮,什么矮?”
许尽欢再次放大声音:“陈海!”
老太太:“太矮?谁太矮?”
许尽欢:“……”
身后传来两声隐忍的含着笑意的呼吸。
许尽欢冷着脸回头。
沈听澜堪称表情管理大师,顺间收回嘴角,只不过眼眸流露出的笑意暴露了他。
许尽欢咬牙切齿:“你笑屁啊。”
沈听澜压了压嘴角,没成功,索性扬起不再克制:“欢姐,我有点想吃油酥饼了。”
许尽欢:“……”
可恶啊。
这人绝对存心报复。
许尽欢两步迈到面前,举起拳头挥了挥:“你现在胆子够大啊。”
沈听澜笑着说:“姐姐,我是真的想吃,没有别的意思。”
我信你个大头鬼!
许尽欢从他手里一把夺过袋子,从中拿出从早餐店提前买好的豆浆,递了杯给老太太,然后大步流星往前。
沈听澜很快追上来:“还要接着问吗?”
许尽欢瞪他一眼:“要问你自己去问。”
他答应得倒是痛快:“好。”
不远处便有座平房,只不过大门关着,沈听澜走上前敲了敲门。
运气相当好,开门的是个年龄不算太大的大姨,很快沟通出具体问题。
大姨热情地站在门口往远处指,生怕他们找不到,甚至想亲自带路。若不是屋里孩子哭了,她怕是真要领着他们过去。
陈海家在村子最末,门前长了大片的杂草,生了锈的铁门敞着。院里有棵高大的杨树,枝叶落下一地阴凉。
老太太就坐在这阴凉之中,爬满皱纹和老年斑的手握着把蒲扇,慢吞吞地摇晃。
石桌旁边搭一把木质拐杖,离她手边不远。
许尽欢走到门口,轻轻叩响铁环。
老人没动,依旧闭着眼睛。
许尽欢这次用了点力敲响:“你好?”
老人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眼睛眯缝着看过来,定睛瞧了半天,抓起拐杖颤颤巍巍起身,嗓音沙哑:“谁啊?”
“你好,奶奶,我们过来找您打听个事。”她再次重复。
老人走得缓慢,一步一颤,撑着拐杖缓慢往前。两人走到她旁边,她停下步伐,拒绝他们的搀扶,指着院里的石凳:“没事,你们坐你们坐。”
他们跟在老人身后走到树下的石桌前,好在她走出不远,没两步便回到阴影中。周围立着三张石凳,底部深陷泥土,顶端积蓄几滴昨夜留下的水珠。
许尽欢拿了两张纸囫囵擦了两下,大剌剌一坐,看向旁边神色纠结的沈听澜,抽出几张纸,冲他挑了挑眉:“求求我。”
可惜他毫无魄力,话说完没两秒便央求道:“求你了,姐姐。”
认怂的非常流畅,没有任何阻碍。
这让许尽欢非常没有成就感。
老太太慢吞吞弓着腰坐下,嘶哑地扯着一把上了年纪的嗓子:“姑娘,你刚刚说你有什么事?”
许尽欢看一眼沈听澜:“你先问吧。”
或许是这件事在他心里实在压了太久,沈听澜没跟她客气,直接问:“奶奶,您知不知道陈斌在哪儿?”
老太太挠了挠稀疏花白的头发,眨着浑浊的眼睛:“我也好几年没见过斌斌了,他在外地打工,你找他有什么事?”
沈听澜眼睛轻眯:“他上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老太太想了想:“有好些年了,三年还是四年,我记不大清楚了,只记得他是过年回来的。”
“以前他也这样三四年才回来一次?”
“不,不不,斌斌他还是比较孝顺,以前每年过年都要回来看我。尤其是他哥没了之后,他经常买很多东西过来看我。你问这个是不是斌斌出什么事了?”
老太太听到问的都跟儿子有关,顿时坐不住了,拄着拐杖颤巍巍想要起身。
许尽欢连忙过去扶着:“没有,您别多想,他就是找陈叔有事,问了一圈没打听到消息,这才找上您。”
老太太将信将疑地坐回去。
沈听澜再次尖锐发问:“那您记不记得十年前陈海出事那个意外,当时陈斌本来也在出海名单里,临行前一天他突然取消了,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老人惊慌地来回看向两人,问题通通都涉及到她的两个儿子,这让她愈发惶恐不安。
许尽欢看向沈听澜,轻轻摇了摇头,然后转身往前挪了下,信口胡诹,跟人套近乎:“奶奶,你记得我吗,我小时候你还抱过我呢。”
她特意用了海市的方言,熟悉的乡音让老人卸下防备。
老太太往前凑了凑,仔细端详起来:“我怎么认不出来,你是哪家的孩子啊?”
许尽欢说:“我随我妈姓,她小名叫燕子。”
“啪”的一声,拐杖倒地。
老太太脸上的笑容褪去,颤着声音问:“你、你妈是不是姓许?”
突如其来的变数。
老人情绪骤然变得激烈,许尽欢心里隐隐不安,却还是实话实说:“是,我妈叫许如燕。”
老太太惶恐地撑着桌子试图站起来,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嘴里喊着:“找来了,终于还是找来了!造孽啊!”
她连忙上前安抚:“奶奶,您有话好好说。”
老太太情绪已经无法控制,死死抓着她的手:“姑娘,我没有钱给你。”
许尽欢皱眉:“您先别激动,我不是来问您要钱的,您先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老人缓了半天,才说出话来:“海子他儿,陈立文前两年死了。当初海子出海前特地嘱咐立文,一定要按时把钱送过去,但立文一死,这钱就到他老婆那里去了,我跟她说叫她把钱还给你们,她不听。姑娘,我联系不上你妈妈,叫她别再打钱过来了。”
许尽欢头有些发懵:“陈立文死了?”
她想起这件事,不由重重叹了口气:“心脏病,立文出生的时候身体就不好,海子为了他风风雨雨遭了多少罪。出事前好不容易攒齐了做手术的钱,结果没想到手术失败,这孩子没过几年就跟着他爸走了。也不知道海子要知道,该多难受。”
许尽欢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甚至觉得今天的冒昧打扰也变得残忍。
在他们的提醒下,独守暮年的老人不得不再次面对现实。
老太太枯瘦的手掌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拍了下:“孩子,你也看见我这里什么情况了,但凡我有钱肯定会给你,我也实在是没办法。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妈妈赚钱不容易,想把钱要回去我能理解,但是我……确实一点钱都拿不出来,要不你看这样行不行,我这屋里你有什么看上的就拿走,不用抵多少钱,就当弥补你们对海子和立文的信任。”
许尽欢连连拒绝:“不用,真不用,要不您把陈立文妻子的联系方式给我行吗?”
老太太愣了愣,回过神来说:“行,我去给你拿。”
老太太要强,拒绝旁人的搀扶,拄着拐杖一步步向前。
许尽欢望着她快驼到地上去的脊梁,心里五味杂陈。
“你妈妈中间没意识到不对劲?”沈听澜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他从刚才的对话中拼凑出事件过程。
许尽欢对此也不太了解:“可能是太过信任吧。”
沈听澜看她一眼,不置可否。
许尽欢想起他的问题,轻轻眯了下眼睛:“你找陈斌只是因为他在前一天撤出了出海?但万一他只是临时有事,或者生病了,发烧没法工作?”
他无奈地勾了下嘴角:“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放弃任何一点线索。”
沈听澜低下头,手在膝盖攥成拳。他在时间的巨浪下无计可施,只能抓着浮木不放手。
此行的问题还没得到答案,他问:“姐姐,你能帮帮我吗?”
许尽欢呼吸一窒,心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好,我帮你。”
沈听澜道谢:“谢谢姐姐。”
她笑笑:“没事,不过仔细想想确实有点奇怪。既然陈斌不出海,为什么不把送钱的事交给他去办,而是让陈立文去,他身体不好,那时候年龄也没多大——”
沙沙的风声从耳畔划过。
许尽欢突然屏息,停下了声音。
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树叶摇晃。
纷乱的思绪在脑海里飞驰。
当初母亲托陈海去送钱大多隔着三个月,毕竟每月一次过于频繁也过于麻烦,外婆独自在家也用不到那么多钱。
当日由于老板也在船上,计划在五天左右,是近海短途作业。这么短的时间,为什么要特地嘱咐陈立文。
除非,他知道这次出海会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