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尽欢想得到更确切的信息,出海之前,母亲上一次托陈海送钱给外婆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拿出手机,联系母亲。
虾饺皇:【许女士,我有点事想找你帮忙。】
妈妈:【在约会,什么事?】
虾饺皇:【我想知道你托陈伯最后一次给外婆送钱是什么时间,什么时候换成了陈立文。】
妈妈:【稍等,我查一下记录。】
虾饺皇:【好。】
门边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和没有规律的拐杖拄地的闷响。
老人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走出破旧房屋:“姑娘,立文老婆的联系方式就在上面了。”
许尽欢把纸张捋平,黑色的字迹清晰,不影响辨认。她拍了张照,把纸揣进口袋,再次安抚道:“奶奶,这件事交给我了,您就别挂在心上了。”
老人局促地拽了两下衣角,不安地说:“这怎么行。”
“我说行就行。”许尽欢笑了起来,瞟了眼旁边的沈听澜,“对了,还有件事。当时陈斌叔,为什么突然决定不出海了?”
老太太努力回想:“我也记不大清楚了,就记得海子跟斌斌在家吵了一架。对,海子不想让他去,他俩当时差点打起来。”说到这儿,老太太的表情变得怅惘,“幸亏没去,要是连斌斌也一起死在海里,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陈海不想让陈斌去。
又绕回到他身上。
许尽欢在老人粗糙沙哑的嗓音里想起昨天夜里那句话。
“我觉得当年的事故不是意外。”
许尽欢背脊发凉,有些艰难地出声:“他没说具体原因吗,为什么不让斌叔去?”
老人想了想,摇头:“我实在记不清了。”
见没法再问出什么,许尽欢决定离开,不再继续打扰:“没关系,今天谢谢您了,也很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老人说:“没有没有,是我得谢谢你,不跟我这个老婆子计较。”
问完之后,许尽欢转头看向左边,沈听澜手插进兜里,倚靠那株杨树,神色讳莫如深。
他在克制。
理智让她守着界限,保持距离。
可在这一刻,她忽然很想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两人离开陈家,等许尽欢回神已经走出好一段距离。沈听澜挨在身后右侧,轻声说了句:“你是不是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母亲还没回消息,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心有灵犀般,手机震动。
许尽欢点开聊天框,许女士发来个文档,里面详细记录的每一笔钱财打过去的时间。
同陈海最后一次转账离出海不到一周。
随后,许女士又发来一张聊天截图。
上面是陈海与她最后一次聊天,他说自己有事要处理,不得不把这件事托付给儿子去做,并表达了可以找其他人的想法。
许如燕却认准了他的品性,不打算换人,并提出加跑腿费。
陈海没收,他说:【燕子,这一年多你已经多给了不少,这次就不收了。】
许如燕没勉强,问:【立文的病怎么样了?】
陈海:【还有半个月动手术,不知道到时候怎么样。】
许如燕:【那不是等你出海回来就能看立文手术成功了?你们肯定会一切顺利。】
陈海:【哈哈哈真希望能看到啊。】
许如燕:【一定会的。】
发完这些,许女士按捺不住疑惑,连连发问。
妈妈:【你问这个做什么?】
妈妈:【你不是去找陈立文去了,他不认账?不应该吧,陈海那么守信一人,儿子不至于这样吧。】
虾饺皇:【妈妈,陈立文去世了。】
许如燕没再回。
许尽欢再次点开那张聊天记录,陈海口中的“希望”似乎不止是希望手术成功,最后几句话像是包含了很多情绪。
她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眼头顶从乌云中探出的太阳,复又低下头去,低声喃喃:“如果那场事故真的不是意外,该怎么办?”
面前倏地被黑影笼罩,沈听澜声音坚定:“那就找出真相,至少要有一个交代。”
许尽欢抬头。
阳光洒在他身上,周身轮廓镀了层柔和的线条。
她下意识想说。
时间太久了,凭借几个支离破碎的线索和自我臆想,能得到什么真相。可她看着面前的人,话堵在嘴边发不出声音。
这么多年他便是这样凭借一些虚无缥缈的希望走到这里。
-
两人找家饭馆解决午饭,许尽欢点了两碗面,找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下,压低声音:“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陈海已经死了,现在陈斌也不知所踪,即便有什么我们也不可能知道,线索就这么断了。”
沈听澜低着头:“走一步看一步吧,你不是要去要钱吗,我先陪你。”
许尽欢抬头。
陪我?
沈听澜也抬起头,两人目光相撞,他笑了笑:“可以吗,姐姐?”
确定她吃这一套后,他现在撒娇炉火纯青。
许尽欢呛了下:“随你。”
沈听澜说要去买水,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店门。她盯着旁边饮料种类丰富的冷柜,感到莫名奇妙。
许尽欢坐着等了会儿,刚才吃的面稍微有些辣,呛得她嗓子不太舒服。
灌了大半杯水,嗓子还是发疼。
夏日午后,吃饱喝足容易犯困,许尽欢托着腮杵着木桌打起盹来。也就闭眼睁眼的功夫,耳边“咚咚”敲了两下。
“醒醒,许尽欢,再不走赶不上船了。”
她睁开朦胧的眼睛:“几点了,我不是才刚睡着?”
沈听澜无奈地把手机屏幕展示到她面前。
15:43。
她睡了两个多小时。
许尽欢腾一下站起来,拿起东西便要走,着急忙慌地抬腿磕在桌边,顿时倒抽了口冷气:“你刚刚怎么不叫我?”
沈听澜皱眉,伸手搭她的胳膊:“叫了,叫不醒。”
许尽欢龇牙咧嘴地往前,面前堵着路的人没有移开的意思,而是伸手点了点桌上的透明塑料袋。
里面放着一盒感冒药和一包晕车贴。
沈听澜按着她的肩膀重新坐下:“我要是知道你会睡这么久,就不这么赶了。”
困意还未完全散尽,许尽欢有些懵地听人指挥,吞下了一颗感冒药,才意识到他刚刚着急出去是为了给她买药。
两人顺利在船航行前抵达。
坐下后,许尽欢贴完晕车贴,掌心被人挠了两下,一枚硬物塞到手里。
低头一看,是颗粉色的糖果。
许尽欢隐隐闻到了草莓味。
沈听澜清冽的嗓音落在耳边:“不舒服叫我。”
许尽欢合拢手指,糖果在指间发烫:“嗯。”
感冒药发挥作用,她又有些犯困。大概是晕车贴起了效,回程一路她睡得安稳,到站才醒来。
两人风尘仆仆回来,这一天一夜发生的事太多,到小区门口,体内涌起疲惫感。
许尽欢伸了个懒腰,看眼时间:“今晚我不做饭了,你打算怎么吃?”
沈听澜提议:“要不出去吃?”
她想了想:“行,但我得先洗个澡。”
沈听澜笑了笑:“好。”
走到廊道,对面的门敞着。
许尽欢站在门口探头,果然看见个熟悉的人影:“宇哥,你回来了?”
沈听澜听见称呼,撩开眼皮,冷淡地往里看了眼。
男人气质干净,性格爽朗,话里说着跟她多年不见,却叙旧得很是熟练。
夏宇腰间挂着围裙,握着把锅铲便走过来:“嗯,今天刚回来。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当初我还真以为你要一区去不回。”
两人自小相识,年龄差距不大,关系不错。许尽欢偶尔会到对面蹭饭,后来她去北城,便再没联系过。
她简单解释:“本来是那么打算的,现在计划有变就回来了。”
夏宇说:“挺好。”
“那你呢?”许尽欢对他的近况不了解,只知道他去了最北方冰城读大学,至于在哪儿工作,读的什么专业,她都不清楚。
他笑了笑:“我在休假,这段时间都在家。”
许尽欢点点头。
夏宇目光终于落在她身侧的沈听澜身上,眼睛微眯:“这是?”
许尽欢顺着看过去。
两人目光于空中相撞。
沈听澜眼眸暗了暗,神色冷淡。
弟弟,还是合租室友?
他在心里自嘲。
“这是我朋友,沈听澜。”
许尽欢说。
沈听澜一怔,诧异地看过去。
她神色自若地继续同人交谈,似乎这个词对他们在正常不过。
他该高兴吗?
毕竟朋友听起来更亲近。
夏宇收回视线,低头笑了下,邀请道:“还没吃晚饭吧,一起过来吃点?”
许尽欢错愕地眨眼,下意识看向沈听澜。
夏宇嘴角的笑意淡了淡,继而说:“来吧,和你朋友一起。”
沈听澜迎上她的目光,放轻声音:“你想去吗?”
许尽欢有些纠结。
大概是少年时期吃过好吃的饭菜太少,夏宇做的算是其中之一,她后来凭着记忆尝试复刻很多次都找不回当年的味道,这对她来说是一大遗憾。
沈听澜读出她眸中的情绪,了然地勾了下嘴角,径直走上前,站在夏宇面前说:“叨扰了。”
两人静默对视片刻,夏宇仍旧淡淡笑着:“没事,欢欢是我的老朋友,没有叨扰一说。”
两人在客厅坐下,夏宇端来两杯冰镇的饮料:“欢欢,我记得你以前很爱吃梅子,不知道现在口味变没变。”
许尽欢笑笑:“没怎么变。”
夏宇站在她身旁,略微俯身:“是吗,我打算过几天去果园摘些水果,酿些果酒,做些果酱什么的,你要不要一起?”
沈听澜坐在桌子一角,与许尽欢稍微空出点距离,没曾想这点距离让他显得多余。他望向对面,看她怎么回答。
许尽欢没留意到他,只是叹了口气:“我倒是想去,但是忙不开啊,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吧。”
夏宇遗憾地说:“那好吧,要是太忙了,随时可以来我这儿蹭饭。”
许尽欢笑了笑,没应声。
夏宇还想再说些什么,一声清脆的玻璃碰撞声响起。
两人同时看向对面。
沈听澜拿着杯子碰了下桌沿,微笑着道歉:“不好意思,没拿稳,你们继续。”
这一打岔,夏宇的节奏被打乱,许尽欢笑着催他去厨房:“你锅上还煲着汤呢,快别聊天了。”
他怔怔应了声,进厨房前淡淡地看了沈听澜一眼。两人视线相撞,夏宇挑了下眉。
沈听澜面无表情拿着杯子,喝了口酸梅汁。
青涩的酸味涌入鼻息,味道简直比醋还要浓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