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宁阙咳嗽两声，他发现自己站在女声宿舍的走廊里，男人不知被柳秀秀拖去了哪里，不过以宁阙的感觉来说，怕是凶多吉少。
左肩处还是麻麻凉凉的，半边身子都浸着寒意，很显然，附在他身上的女鬼也没有离开。
这就奇怪了，难道她还有别的心愿未了？
就在宁阙疑惑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身体一僵，双腿立刻不受控制地往男人女儿的寝室走去。
那寝室的大门只是微微虚掩着，留了一条小细缝。
鹅黄的光线透过缝隙静静地洒在地上，房间内的母女两人细密的谈笑声，尽数传入宁阙耳里。
她们尚不知道在这一墙之隔的地方，自己的丈夫究竟遭遇了些什么。
但柳秀秀明显并不想简单就放过她们。
她操控着宁阙，伸手就要推开那道虚掩着的门。
“住手！”
宁阙眼疾手快，迅速撑住了旁边的门套，但还是能感觉到一股大力催促着他进去，压得他手臂上的青筋都冒了起来。
“我，说，住，手！”
宁阙拼尽全力与柳秀秀的力道相抗衡，他猛地一推门柱，整个人踉跄着砸在旁边的墙上，以行动表明了自己不会帮她的决心。
不过看来他们所在的空间应该还不是正常世界才对，否则这么大声音，里面的人不可能不出来查看。
“滋啦”的一声。
柳秀秀的身体出现在宁阙身前，但就像老旧的幻灯片一样闪闪烁烁，好半天才稳定下来，而且此刻她的形象跟在水里完全不一样了。
虽然她仍笔直站着，但宁阙能清楚看到有大股大股的细流从她脚下涌出，很快在她所在的位置处形成了一道小水洼。
随着她体内水流的逝去，柳秀秀整个人也如同一块逐渐融化的白蜡一样，四肢慢慢耷拉下来，似乎她的“生命”也跟着一起向外汩汩地流出。
当然，如果还能用“生命”这个词来描述她的话。
看宁阙不合作，她竟然是宁愿从他身体里出来，也要亲自杀了里面这两个人。
宁阙赶紧一把拉住柳秀秀，手上传来的触感很不好，像是捏住了一团**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烂肉，他的五指甚至一下陷进了她松软的皮肉里面，直接触到了冰凉的腕骨。
极力挥去心里诡异不适的感觉，宁阙沉默着挡在柳秀秀面前，用身体遮住了她盯着房门的视线。
被这么一遮，柳秀秀那双乌黑怨毒的大眼睛就直勾勾的盯住了他自己。
宁阙仿佛毫无所觉道：
“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终究是他负了你，但祸不及家人，她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可能看着你伤害两个无辜的人。”
柳秀秀的眼神更加阴鸷了，她用力的瞪着宁阙，目光里都是血淋淋的控诉，似乎是在无声的质问他：
那我不无辜吗？
我死在了最美好的年纪，凭什么那个男人可以有妻有女，幸福半生？
宁阙不想刺激到她，但他也不可能乖乖让开，于是坚持道：
“你当年的事，我只能说是一个悲剧。但是里面的人对你们的事完全不知，即使让你此刻进去杀了她们，她们甚至连自己为什么要死都不会知道。”
“秀秀，这是你想要的复仇吗？”
“杀了两个没有参与过你们故事的陌生人，真的会让你感到安慰吗？”
听了他的话，秀秀不再挣扎，只是眼睛里缓缓流出两行血泪。
宁阙看着眼前的女孩，她过早的死在了一个美丽的年龄，在大多数的同龄人都组建了自己的家庭，走过了大半辈子的人间路的时候，她却永远只能与冰冷的湖水相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鲜妍如花的面容被泡得发胀发臭，最后甚至到了难以辨认的程度。
到底是不忍心。
宁阙伸手拍了拍柳秀秀的脑袋，似是一个无声的安抚，同时他放柔了话语，温和地问道：
“我带你回去？”
柳秀秀抬头，表情复杂的看了他一眼。
她没有再附身到宁阙身上，在宁阙疑惑的眼神中，她的身体越来越矮，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彻底化成了地上的一滩清水......
这是......回去了的意思吗？
宁阙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头顶的吊灯“刺啦”一声亮了起来，四周的声音也一下就清晰了很多。
就好像原来他一直被罩在一个透明盒子里，现在盒子被拿开，真实的世界就涌了进来。
看来柳秀秀是真的离开了。
宁阙刚想松一口气，整个人又猛然僵住了。
柳秀秀走得是干脆，可如果他记得不错，此刻他身处的位置是——
女生宿舍楼！
“咯吱”一声，前方不远处的宿舍门被缓缓拉开，一位女生即将走出，宁阙甚至已经看到了她怀里抱着的粉色脸盆的塑料边缘。
身子比脑子快，几乎是同一时刻，宁阙向着自己斜后方的盥洗室一跃而入，硬生生躲开了这位即将跟他面面相觑的女生。
但脑子归位后，他捂住脸，心中涌起更深的一阵绝望。
偷溜进女生宿舍已经很变态了，现在还躲进了女生卫生间，要是被人发现了，真的叫百口莫辩，直接抓他去学校游街都可以了。
那恐怕苏苏以后身上最出名的“黑点”不是有个走后门的学渣男朋友了——
而是有个进女生宿舍跟女生厕所偷窥的心理变态男朋友啊！！！
捂脸无语，此刻宁阙终于意识到了柳秀秀离开时看他的那个表情的意思。
果然，恶鬼都是小肚鸡肠的，不可以常理视之。
“哒哒，哒哒......”
又一道声音由远及进，慢慢地响了起来，听上去就像是谁穿着拖鞋，趿拉着在地上走过。
宁阙猫着身子往阴影更深处躲了躲，心里默默期望这位不是冲着他这块地方过来的。
不过，有一句俗语叫屋漏偏逢连夜雨，大概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拖鞋的声音越来越响，目标明确，正是宁阙所在的盥洗室。他暗叹一声，目光在四周毫无遮挡的洗手台附近巡视了一阵，最终认命般的退入了盥洗室更深处，也就是厕所隔间所在的位置。
万幸此处所有的隔间门都是打开的，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看不见，否则要是被谁当场抓住，他真的宁愿从窗户跳出去算了。
听到脚步声已经走到了门口，宁阙不再迟疑，他随意的闪身躲入了一间里，不忘轻轻地将隔间门给带上。
饶是如此，关门时年久失修的复合板还是发出了“吱呀”一声，在一片寂静中有些许明显。
几乎是前后脚，宁阙刚躲进厕所，那道脚步声就直直拐进了盥洗室。
幸运的是，对方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脚步声只到外面洗手台处就停下了。
接着，“哗啦哗啦”的水声响起，来人似乎只为了过来洗个手而已。
宁阙抱着胳膊，尴尬非常的靠在巴掌大的小隔间的瓷砖墙壁上，别看这栋楼外面破旧不堪，保洁阿姨还是尽职的保证了里面的干净整洁的。
厕所里也没什么不好的味道，甚至一直有一股淡淡的柑橘味萦绕在宁阙身边。
虽说如此，但这么躲着也不是个事啊。
就在他默默等待着来人赶紧离开时，偏偏事与愿违——
外面那人关了水龙头后，开始兴致盎然的聊起天来。
“诶，诶，你听说了吗，那个女生厕所的故事？”
一个脆脆的女孩子声音响起。
宁阙皱了皱眉，左肩处猛然传来一阵微微发凉的感觉，让他有些不适。
“没啊，什么故事啊？”
另一道娇滴滴的声音甜甜的回她。
“就是厕所第三间的那个故事啊，我从怪谈社的倩倩那里听来的。”
怪谈社？学校有这个社团吗？听上去怎么像在隔壁国家才会有的那种。
宁阙捂着左肩思索了一阵，最终承认自己脑子一片空白，什么社团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他思索的时候，外面的女生夜话继续进行着。
“传说好多年前，咱们学校有个学姐，因为课业压力大，产生了心理障碍，还面临着可能无法毕业的境地。”
“但她家里又对她给予厚望，要求严格，自然是不允许延毕这种事在她身上发生的，于是绝望之下，那个学姐居然选择在宿舍厕所的左手第三个隔间里自杀了。”
“啊，太恐怖了。不会，不会是咱们这层的厕所吧。”
娇滴滴的女孩子语带惊恐。
“当然不是啦，瞧你吓得。”
声音清脆的那个女孩子差点笑出声来，似乎被旁人的恐惧给深深愉悦到了似的。
但她很快将话锋一转。
“但是，从那之后，传说学姐的灵魂还遗留在这所学校里，会不定在任何一个厕所出现，如果你看到一间空荡荡的厕所，你就可以从第一间起开始，边敲门边问‘学姐你在里面吗’，如果她在里面的话，等敲到第三间她就会回应你。”
“怎么会有人去敲呢，难道有人想见......”
娇滴滴的女孩不敢真将那个字说出口。
“当然有啦，传说还说了，找到她后她会随机问来人一个问题，但是都是些‘考试在什么时候’‘下一门考什么’之类的，非常简单。”
“但是只要回答完她的问题，就可以要求她满足敲门人的一个愿望。”
第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幽幽地在空旷的盥洗室里回荡着，像是为了使自己的故事更有代入感似的，她将嗓子掐得有些低沉，听上去莫名有几分渗人：
“任何愿望。”
得，厕所里的花子这故事的本土化改造版本。
偷听女孩子悄悄话的宁阙无语的扯了扯嘴角，十分希望外面这两位大晚上讲鬼故事还越讲越起劲的妹妹们赶紧走。
等等！
两位？
他的心里打了个突，觉得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自己忽略了。
但是，是什么呢？
他还没想明白，就听见外面的对话声再次响起。
“啊，可是毕竟是......啊，没有谁会想找那个东西来实现愿望的吧。”
娇滴滴的女孩声音都发抖了，更加不敢直呼鬼的大名。
“哈哈哈，你不会真信了吧，怪谈社就是一群爱讲鬼故事的无聊人的聚集处，你也太好骗了吧哈哈”
声音清脆的姑娘咯咯得笑着，银铃般的笑声驱散了一室的寒意。
片刻后，她终于止住笑意，跃跃欲试道：“不过，虽说如此，我倒是有点想试试。”
果然，听她能在女厕所声情并茂地讲半天鬼故事就知道，这姑娘绝对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
“呼，是假的就好，果果你吓死我了你。”
娇滴滴的女孩子终于放下心来，两个姑娘又嘻嘻哈哈的笑闹了一阵，终于停息下来。
“那你想许什么愿望呢？”
笑闹过后，娇滴滴的女孩子语含笑意的又开口了。
只是，她得到了一个让自己，还有此刻正躲在隔间里的宁阙，都完全意想不到的回答——
......
“当然是，让鬼帮我再杀你一次啊。”
女孩清脆的声音里，一股藏不住的冷峻扑面而来。
屋里内外，瞬间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