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略微有些破旧简陋的教室里,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的老师手持教鞭不停敲击着黑板,摇头晃脑的对大家念叨到。
打断他的是教室角落桌椅被掀翻引发的一阵巨大的嘈杂声,以及夹杂其中一句痛苦十足的闷哼。
“呃嗯——”
宁阙还没彻底恢复意识就迎面被大理石地板撞了个七荤八素,在四周一阵惊呼中,他痛苦的揉着脑袋,好半天才摇摇晃晃的试图站起来,迎面对上了讲台上老师铁青的脸。
“同学,请不要在课堂上睡觉。”老师不悦的推了推眼镜框,“这是知识的圣殿,不要打乱大家的课堂秩序好吗?”
又来了。
一回生二回熟,宁阙立马垂着眼乖顺地致歉,同时深吸一口气,将地上被他摔下时掀翻的课桌一并扶正。
手下裸色纯木制成的课桌表面还有些粗糙,掂着分量着实不轻,不知道是哪一年的产物,再加上只是匆匆一眼也能看出教室里的大家一身明显不属于现实的打扮——
不用说,他又被拉进跟柳秀秀那时一样的空间里去了。
那么,这一次出现的是厕所女鬼的过去吗?
宁阙轻轻咳了咳,感觉喉间一股弥留的血腥气直往上泛,脑袋也突突地像被人拿锥子敲入一样的刺痛,让他忍不住伏在桌上。
自从跟校医院那个神神道道的林校医接触之后,他就跟倒了大霉一样频频接触各种神神鬼鬼,三观一朝颠覆不说,每次还得被迫体会它们给予的各种死法,再这么下去不用几次他就非得PTSD不可。
直到两侧太阳穴的刺痛感逐渐消退,宁阙才感觉到似乎有人一直在小力拉扯着自己的衣角。
他勉强抬起脑袋侧头望去,隔着不算宽阔的走道,隔壁位置坐着一位穿着统一深蓝色制服,扎着两条黑粗马尾辫的女孩,正一脸担忧的侧头望往他。
见他回望过来,女孩眨着眼,将一团小纸条塞入宁阙手心——
“你还好吗?是不舒服吗?需不需要我等下陪你去校医院?”
纸团上有一股浅淡的柑橘味,打开后,里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一连串问句,女孩的关心跃然纸上。
宁阙收起小纸条,朝着对方微一点头,就见对面女生瞬间羞涩的垂下了脸。
跟柳秀秀那次一样又不一样,那次宁阙仿佛是个被强行塞入柳秀秀身体的局外人,更像是被迫以第一视角观看的一部电影,剧本与台词自己完全都无法掌控。
这次的世界却真实的要命,似乎宁阙在这里做出任何选择都是被允许的。
搞不清情况,为了避免多做多错,宁阙只能尽量保持神秘。
所以,第一步,“我”是谁?
宁阙伸手从自己课桌抽屉里抽出来几本书,全都是封皮泛黄褪色的旧课本,只是里面干干净净,一点有人经手过的痕迹都没有。
可恶,宁阙自认连自己这样的学渣都好歹记得给新书签个大名,怎么这位连他这个学渣都不如?
宁阙不死心,干脆一页一页重新翻找。功夫不负有心人,倒腾几次之后,终于被他从某本书页夹层中翻出来一张米黄色的草纸。
只见草纸上面用黑色钢笔字迹绘制出了一个复杂的图案,笔走龙蛇,勾线凌厉,只是宁阙横看竖看都没看出这团鬼画桃符究竟画的是什么,甚至要说这只是画主人画下的一团无序而随机的草稿艺术好像也行。
真烦人。
宁阙叹了口气,随手抽出一本课本竖起在桌上挡住自己接下来的小动作,借机向旁边给他递纸条的女孩问道:“同学,你能告诉我我的名字吗?”
粗劣而毫无逻辑的问话,果不其然收获了隔壁好心女生一个满脸疑惑的表情。
如果苏苏在这一定能找出更好的办法吧,不过宁阙绝对更期望苏苏永远不会被卷入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中就是了。
他鼓起腮帮子无奈再次重复到:“名字,告诉我我的名字就好。”
对面的女生目光在他脸上游移不定,似乎是在怀疑他的精神状态,不过在宁阙坚持的一再重复下,对方终于迟疑着开口:
“您的名字当然就是——”
正要提到关键部分,宁阙的耳边刹那间毫无征兆的响起一阵尖锐的耳鸣,像是两道凄厉的惨叫直接贯穿了他的耳膜,正正好好盖住了女生说之于口的那个名字。
“呃啊!”
猝不及防之下,宁阙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只觉得脑内一阵剧痛,仿佛两根钢针被扎进去大力翻滚过他的脑子。
“同学!”
被三番两次打断的老师终于生气了,他凶猛的将手中的教鞭敲击着黑板,咆哮道:
“你重复一遍我刚才说了些什么。”
什么?
宁阙捂着脑袋,身体还沉浸在那道凄厉尖叫带来的惊骇之中。讲台上发怒的老师,四周齐聚过来的惊讶的目光,还有隔壁女生脸上明晃晃的担忧。
视网膜投射出的一切像是一道被拉长扭曲的漩涡,高速旋转着向他迎面而来,张牙舞爪的似乎要将他吞没殆尽......
迟钝的神经突突直跳,好半天,宁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说话。
是舌头突然不受控制的自己在说话。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老师,这段话出自《诗经·卫风·淇奥》,赞美了一名完美纯洁的君子的形象。”
“君子如玉,自当皎皎其辉。”
说完这番话后,身体又重回掌控。另一边的老师似乎没料到宁阙真能回答的上来,只见他的脸因愤怒涨的通红,像是欲将宁阙撕碎一般。
恰逢此时下课铃声同步响起,老师怒气一滞,只得怨恨地瞪了宁阙一眼,夹着课本怒气冲冲的奔出了教室。
随着老师的离去,教室一下变得喧闹起来,四周原本坐在位置上的学生们全都站了起来,似乎想趁机活动活动身子,只是他们每一个人都跟约好了一样试图往宁阙身边挤。
没几下宁阙四周就被围堵的水泄不通,而原本坐在他旁边的女生不知何时被挤出了人群外。
“学姐你好厉害!”
“真不愧是才女啊!”
“跟我组成学习对子吧X女神!”
......
络绎不绝的声音不绝于耳,虽然都无一例外的听不清他们喊自己的名字。宁阙皱起眉头,心头火起,莫名觉得这群人真像苍蝇一样绕着自己打转,令人厌烦。
在人群攒动中,他试图去寻找身旁座位的女生,却只在交错的人影间见到女孩孤零零的背影,一个人默默从后门离开了教室。
“啧,麻烦让让好吗?”
他终于不耐烦起来,忍不住轻轻推了身前恨不得贴在自己身上的一个男生,手下传来的触感却松软而粘稠,像一团大号的橡皮泥。
宁阙瞬间像触电一般缩回了手,对方却顺势像条蛇一样钻进他怀里,仰着头柔若无骨的望向他。
只是那张仰起的脸上平整而光滑,常人脸上应有的五官在这张脸上就像被人拿块橡皮一点点擦去了,剩下来的脑袋就像一块发酵过头的白面馒头,场面着实惊悚又怪异。
所以这又是哪种妖魔鬼怪?
宁阙咬牙将人从怀里粗暴的扯出,顺势再用力掼到桌子上。随着这一下,四周的人群像被按了暂停键,刹那间鸦雀无声了下来。
宁阙放眼望去,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竟然无一例外全顶着一张平滑的脑袋,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转变的——将自己里三层外三层堵得水泄不通。
一片安静中,手下摁住的这个大馒头猛一使劲,脖子竟然凭空又伸长了好几公分。
猝不及防下,宁阙微一怔愣,立刻就被馒头脑袋脱了手。
就见下一秒无脸男迅速贴进了他的面门,那张光滑的脸上不知从什么部位居然还在发出男人的声音,不住抱怨着:
“学姐我好疼啊,学姐要跟我做朋友来补偿哦”。
“谁是你学姐?”
宁阙深吸一口气,将人一脚踹飞出去,不忘把桌上翻出来的那张鬼画桃符胡乱塞进兜里。面前的人群被甩出去的男人掀翻,露出一小道逃生的缝隙。
好机会!
宁阙一个箭步踩到桌子上,向着缝隙处一跃而出,一下跃到了人群身后,落到地面再灵活的打个滚卸力,爬起身后宁阙一溜烟从后门蹿出了教室,还不忘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站在走廊上,宁阙才发现不止他们这个教室,所有教室的学生都发生了异变,一张张白纸一样的脸抻得平平地,互相堆叠着密密麻麻压在教室这侧的窗玻璃上。
男男女女,它们以不同的声线喊着同一句话:
“学姐,跟我做朋友吧?”
宁阙脊背发凉,目之所及的每间教室都挤满了这种生物,所幸它们并没有冲出来,只能脸叠脸贴在窗户上对他实行精神攻击。
那么坐他旁边那位女孩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如果记得不错,异变似乎就是从她离开那时才开始的。
宁阙沿着走廊疾走几步,目光四处逡巡,但除了教室内的无脸人,走廊上空空荡荡,身着制服的女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越过走廊的拐角,宁阙的余光突然扫过一个黑影。
他呼吸一滞,低头望去,底下教学楼门口的小操场上,绑着两节黑黝黝麻花辫的女孩正孤零零站在风里,她的裙摆被风吹得一荡一荡地,像将盛未盛的花苞。
迎着宁阙的目光,她似有所觉般,一顿一顿抬起了脑袋。
相隔甚远,她的脸浸在一片模糊不清的阴影中,只能隐约看到她的嘴唇不停动作,似乎想告诉宁阙些什么。
“学姐,你能跟我做朋友吗?”
伴随着少女轻柔的嗓音,听过无数遍的话语雷鸣般在宁阙耳边炸起。
他低头猛地咳嗽几声,咽下喉头泛起的浓郁血腥气后,宁阙头也不回朝着楼梯口狂奔而去。
回来了,前面剧情有点接不上了,慢慢复健中。
谢谢给我留言的小天使们,我会努力写完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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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