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喽走喽!”刘晓栋挥舞着手中的长嘴夹,与叶盛斌打头阵,往海边走去。
他们的头灯都打开了,随各自视线的方向射出道白光,吸引来一些小虫子飞舞,但这个季节的飞虫不多,也就无关痛痒。
迟嘉洋拉着温惊竹的手,两人余下的两只手里各拿着一只长嘴夹,温惊竹也不知道他们给她这东西做什么,她又不能真从海里抓出什么东西来。
“小心啊,要进水了。”
连续迈出几步,真的走进了水里,脚部同时因为水位提升而感受到压力。
温惊竹的心脏因为忐忑而跳快了些,她想象着自己眼前的画面,多神奇啊:她竟然直接走进了海里!
她能听见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浪潮声,那么广袤,那么壮阔,而现在是夜晚,那么周围就是一片漆黑……会有灯光倒映在水里吗?或许没有,因为四周都静悄悄的,这里并不是海县的市中心位置,而哪怕是中心位置也不够繁华,这里应该算郊外。
对了,刘晓栋刚才说过,这里也有很多其他人在赶海,于是她又在脑中的情景里添加上一些似有若无的黑影,但从他们头部射出的一道一道的白光是十分鲜明的。
“迟嘉洋,你走得也太慢了吧!”
十几米之外,传来孟皓琦的责怪。
温惊竹哼哧哼哧地走得费劲,因为这海底的情况与她预料中实在不同:不是以前在烟城海水浴场踩过的绵软的沙滩,而是尖锐的、起伏不平的硬石头遍布,深一脚浅一脚,高一脚低一脚,水裤的鞋码又不合适,她脚下松松的,身体的大部分重心都压在迟嘉洋扶她的那只手上。
尽管如此,她还是十分小心,生怕一个不经意摔倒,要是摔进水里、磕到这些起伏不平的硬石头上可不是闹着玩的,迟嘉洋还真不一定能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
没多久,她就渗出一身细汗,可她和迟嘉洋的移动速度堪比蜗牛。
“迟——嘉——洋——”
那边传来孟皓琦愤怒的吼声。她和他们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过了两秒,迟嘉洋暴躁地回应:“怎么了?”
“你到底来不来抓东西啊?我刚才看到了一只螃蟹,已经跑了!”孟皓琦喊道,“你这样走一晚上都走不过来!你们在那里水中漫步是么?”
迟嘉洋停下了,温惊竹不得已跟着停下。
他应该在烦躁,但心里还是想去孟皓琦那边的。
斜后方传来涉水靠近的响动,叶盛斌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我带小竹子在这一片走走,你和孟皓琦去那边抓东西吧。”
安静了一秒,“行。”
迟嘉洋将温惊竹的手臂交到叶盛斌手里。
“小竹子,你先跟叶盛斌在这一块走走,行不行?”他和她说,“我去看看能不能抓到点东西。”
温惊竹点点头,气还没喘匀:“好。”
叶盛斌笑了:“你看你,这是带她来遭的什么罪?”
“你不懂。”迟嘉洋没好气地丢下一句,向孟皓琦方向去了。
“你说你,什么都看不见,迟嘉洋还非要带你到这海水里泡着,他自己还急着去玩。”空荡荡是世界里只剩下温惊竹和叶盛斌两人,温惊竹倒不反感和叶盛斌碰触,他握着她手臂的手掌有些粗糙,只是这样的感觉依然和与迟嘉洋的不一样。
——原来和熟人碰触,也和与迟嘉洋碰触的感觉不一样。
温惊竹在水里慢慢走着,也做不了什么。叶盛斌就这样陪着她,她想问他是不是很无聊,但又不敢让他离开留下她独自一人。因为一想到自己一个人站在一望无际的海水中她心就发怵。
孟皓琦将迟嘉洋叫走了,两人却也没走远,就在不远处嘻嘻哈哈。迟嘉洋忽然喊:“桶!桶!”
“怎么了?”孟皓琦回喊。
“螃蟹!夹到了一只螃蟹!快!”
“卧槽——”
“扑通”一声,似乎是孟皓琦直接把桶朝迟嘉洋扔过去,她一声惊叫,接下来声音往温惊竹和叶盛斌这边传来:“叶盛斌!你快过来!迟嘉洋这个傻逼,他把我们的桶给弄丢了!哈哈哈哈哈!”
“快过来啊!我们抓到了一只螃蟹,还夹着呢!”
“你滚啊!到底是谁把桶给扔了的?净会栽赃陷害!”
“我不是着急吗!谁想到它直接被海浪给冲走了?”
“你彪啊?不被冲走它还能自己漂过来么?那你赖我干什么?幸亏里面没多少东西!”
“那你也没拦住它呀!哈哈哈哈哈!”
温惊竹停住脚步,叶盛斌松开了她的手臂,说:“那我过去一趟,你站在这里别动,嗯?”
“嗯。”
她声音一向很轻,这时落在叶盛斌耳中可能有些可怜巴巴不情愿的意思,但他也没办法。刘晓栋自己一个人,一只夹子一只桶,早虎头虎脑不知道走哪儿去了,这海面上远远近近,每一束白光就代表一个人,根本不知道哪个是刘晓栋。叶盛斌另一只手里还提着只桶,他的夹子在桶里,只有他能去帮迟嘉洋和孟皓琦了,他再次安慰温惊竹:“不用害怕,这里很安全,不远处都是人,你在这里站着别动就好。”
温惊竹再次应一声:“嗯。”听着他渐行渐远的踏水声:“来了!”
接下来的时间很漫长。
只是停在原地站着,也不如叶盛斌说的那么好受。
温惊竹感觉自己与整个世界隔绝了,或者说,被整个世界给抛弃了。
她可以回想起自己刚下海时脑中的画面:无边无际的海面上,有很多同样在赶海的人,他们所戴的头灯会射出一道一道的白色光线。可是她并不能真实感受到任何,听不到多少声音,就好像四周空空寂寂,空无一物,只有浪潮在脚下不断席卷,隔着水裤的材料压迫着她的双脚,更显得孤立无援。
远处又传来迟嘉洋与孟皓琦的笑声,还有叶盛斌隔三差五的说话声。
孟皓琦似乎不让叶盛斌回来,而是让他一直提着桶、跟随他们两个捕捉海物。总会有新的发现,所以他们注意力很快就转移了,格外兴奋。
或许他们也发现了温惊竹小兔子一般极其能忍耐的性格,所以即使不用照顾她感受,也不会有什么后果。
凉凉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把那些欢声笑语吹成一段一段的、飘飘摇摇的碎片。温惊竹忽然发现了手中长嘴夹的新用处:她将它当作拐杖,探索着脚下的地形,一步一步漫无目的地前行,也算是一种自娱自乐了吧。
她努力地凭风辨别着方向,明明觉得自己是在沿海岸线前行,却越走水越深,快漫到腰际,海水隔着水裤带来的压力也愈加大。她停住,开始找新的事做。
她想象着这片海周围的样子,或许会挨着一片山崖,上面有几栋破旧的房子,但不会有人住在里面……因为海县本就够偏远了,这里也不挨村落,谁会闲着没事住在海边呢?大概只是一些渔民临时的落脚地。那么另一个方向或许会有一条公路,每隔出一段距离闪烁着一点暖橘红色的灯光……
“温惊竹!温惊竹!”
迟嘉洋的声音传来,有些焦急,大声地喊她。
但他可能真找不到她了,因为那喊声不断改变着朝向。
温惊竹没有反应,虽然有几个瞬间她几乎要脱口而出着喊回去了:迟嘉洋!
可不知为什么,那时候她心里有一种意识,这样喊回去仿佛意味着一种妥协,一种无论你如何对待我、当你寻找我时我就一定会做出回应的软弱,而且她从来没大声喊过话,所以最后她始终没有做声,只是循着迟嘉洋的声音默默转朝了他所在的方向。那样子她好像在注视他,但实际上她什么都看不到。
迟嘉洋发现那道射过来的白色光束后,在心里感叹:给温惊竹佩戴上头灯确实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他一步一步地淌着水,来到温惊竹身边:“小竹子,你怎么自己走到这儿来了啊?这水多深啊?”
温惊竹没有说话,任他拉着她的手往浅水区走。
似乎也意识到刚才把她一个人丢下太久,有些心虚,迟嘉洋又跟叶盛斌要来了桶,带着她玩了一会儿,和她说:“小竹子,你要不要试试你能不能从水里夹起些什么?你要不要试一下?”
温惊竹有些犹豫,但还是听从了,用长嘴夹在水里试探着夹了几次,感觉夹住了什么硬硬的东西,但好歹是夹住了,拿出水面,迟嘉洋愣了:“……是一块儿挺漂亮的石头呢,小竹子。”
重复了几次,她夹出的不是石头就是海草,她也只能夹到这些东西了。不出所料,孟皓琦没一会儿走过来:“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呢?夹石头玩?”
声音里不无鄙夷,迟嘉洋笑了,温惊竹也跟着笑了,只是笑得有点苦苦的。
“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快走吧。”孟皓琦催促。
就这样,他们回到了刘晓栋的车边,而桶里那些东西看了又看,都是些带回去也没什么用的,没想到迟嘉洋直接将它们倒进了路边的草丛,温惊竹能听见小鱼不断扑腾挣扎的声音,孟皓琦在一旁哈哈大笑。
脱水裤和卸头灯都是迟嘉洋帮温惊竹弄的,不知道为什么,孟皓琦这会儿连干预都懒得干预,上车后,她说:“直接把我送回家吧,时间不早了,省得我妈叨叨,说我一回海县就玩野了。”
负责开车的刘晓栋应下:“行。”
“明天还出来么?”迟嘉洋问她。
她一秒切换为不正经的撒娇模式:“洋洋哥哥要是陪我的话我当然出来啦!”
迟嘉洋笑了:“你少来。”
把孟皓琦送回家后,众人和她道别,车门一关,驶出一段,叶盛斌笑着和迟嘉洋说:“你信不信,小竹子以后再也不和你出来赶海了。”
沉默片刻,迟嘉洋问温惊竹:“真的吗?”
“嗯?”
“下次要是还出来赶海,叫上你,你还会和我出来吗?”他问。
温惊竹想了想,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说:“会。”
迟嘉洋笑了,怼了怼在副驾驶位的叶盛斌,炫耀一般:“你听见没有?人家小竹子好着呢,你少在这儿挑拨离间!”
叶盛斌也跟着笑了笑。
回到面剧,收拾好东西,迟嘉洋带温惊竹回家了。
但五一假期的接下来四天,他没再带温惊竹出去玩过,他人也没在家里待,温惊竹便和迟夫人一样不知道他做什么去了。
迟夫人倒是选了天气晴好的一天,带温惊竹去迟父那片开满樱花的地里玩了玩,给她拍了几张照片。温惊竹忽然想起迟嘉洋在她生病时对她说过的话:反正是樱花,粉色的,很柔软很柔软……有时间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原来那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放心,所有委屈都会在后面狠狠虐回来[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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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梦中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