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日夜海】—
温惊竹一练完琴,迟嘉洋便带她往面剧赶:“小竹子,今晚的活动可是你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怎么样,期不期待?哦对了,还有一个你从来没有见过的人……”
说到这儿,他话音很微妙地低下去,温惊竹还没体会出什么。
她正兴致勃勃地对着车窗。
当然不是为了看什么,连迟嘉洋所说的“你从来没有见过的人”,她也想在心里更正,她从来“见”不到任何人,都是“听”到的和“碰”到的。
此时已步入五月,这年天气暖和得很早,迟嘉洋开车时也习惯将车窗大开,那样暖而柔和的风便像一只宽厚的手掌,不断地、一遍一遍地迎面抚过她面庞,特别舒服。
不过她有时又有点担忧,她这样直勾勾地对着车外,外面的人、经过的车要是发现了她的异样,会不会觉得很奇怪。
“小竹子,你就不好奇我们晚上到底要去干什么?”迟嘉洋问。
“嗯……”她想了想,“你们去干什么我就去干什么。”
迟嘉洋笑了:“好,不过我们先去吃个饭。”
他拉着温惊竹的手进了面剧,叶盛斌与刘晓栋几乎异口同声:“洋哥,你看这是谁?”
尤其是刘晓栋,他那嗓门大起来真怪吓人的。温惊竹到现在仍不能适应,还是被他那中气十足的吼声给吓得一顿足。
“洋洋!”
不过分甜腻的、却满是撒娇语气的女声响起。
确实是温惊竹从未“听”过的人。
“哟,稀客呀,孟皓琦!”迟嘉洋笑嘻嘻走过去,甚至下意识松了拉着温惊竹的手,走了几步后才反应过来,他“噢”一声,回身重握住温惊竹的手臂将她给带进去,女生不免好奇:“这位是?”
刚才面对熟人时的嘚瑟语气一下子变正常。
“哦,小竹子,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迟嘉洋往边上让了让,使两人面对面,“她叫‘温惊竹’,因为家里出了点变故,所以暂时住在我家里。”
女生明显有点愣,打量了温惊竹一会儿才开口:“她……”
“她眼睛看不见。”
“啊……”
有些遗憾的一声感叹,但也像忽然卸下了所有防备,因为温惊竹在她和迟嘉洋之间的威胁性立刻被宣告为0%,她又恢复了最初那兴奋十足的语气:“洋洋,快说,你想不想我啊?”
“想啊,当然想了。”迟嘉洋学着她语调回应。
他们这样的对话半真半假,要说是情侣或相互喜欢的人,不太像。
想到迟嘉洋在斑马两次叫来的那名女生,温惊竹心里有了个大概,这或许又是一位和迟嘉洋有着几分暧昧的女生,有机会就在一块玩玩,不过听起来他们认识的时间不短了。
“怎么样,大学的感觉怎么样?”迟嘉洋先在沙发上坐下,和她聊天。
“唉哟,那可太不好了,洋洋!我成天都见不到你!”
迟嘉洋说:“你少来。”却是笑着。
今天仲晓雯不在,林候也不在,后者多半和他女朋友约会去了,除了温惊竹、迟嘉洋和孟皓琦,面剧里只有叶盛斌和刘晓栋。
在沙发上聊了会儿天,五人一起坐刘晓栋那辆白色SUV去吃饭,找了家烤肉店,一圆桌,温惊竹坐在迟嘉洋左侧,孟皓琦坐在他右侧。
孟皓琦话又多又密,和迟嘉洋聊起天来不带停的,而且那些梗和玩笑一个接一个地从她口中蹦出,迟嘉洋相当受用,连温惊竹都听得津津有味。想到迟嘉洋在斑马时,对那个来了两次的女生不算太热情,现在却和孟皓琦一来一回地说得激动。相比之下,温惊竹像是孟皓琦反面,安静得一言不发。
根据他们聊天判断,孟皓琦之前和迟嘉洋是一所学校的,是他的学姐,他们关系很好,以前经常在一块儿玩,只是孟皓琦已经毕业,现在在外地上大学,这会儿五一放假了才回海县。
“之前清明节怎么不回来?”迟嘉洋问。
“怎么,你想我啊?”又是熟悉的调调,然后才正经,“清明就放三天,谁稀罕回来?”
“陈烽都回来了,你要是回来我们还能凑一起玩玩。”
“哎呀,陈烽是谁?不认识。”她翻个白眼,“那我就更不应该回来了,小洋洋,清明节假期你都在陪人家玩,哪儿还有时间陪我玩?”
迟嘉洋笑了:“不是说了吗?一起玩,哪有什么陪谁不陪谁的。人多了热闹,而且有你在也有意思多了,是不是?”
“哎呀,可别这么说。”她声音娇滴滴的,“说得好像在的人都不够有意思似的。”
“呵呵,我们确实没什么意思。”叶盛斌接话道,“去了斑马,我们就在那儿杵着喝酒,谁哄洋哥啊?不信你问刘晓栋。”
刘晓栋一声长长的:“嗯——”
温惊竹一直不做声,却感觉迟嘉洋另一侧有一道目光闲闲地扫过来:“那她呢?她去了吗?”
“嗯?”迟嘉洋才顺着孟皓琦目光看向温惊竹,“去了,当然去了啊。”
“那还没意思呀?”孟皓琦笑着拍了他一下,“你也真是的,真亏你想得出来,带人家去酒吧做什么?”
“我不管,反正你陪着别人玩的时候我可不去凑热闹,你专门陪我玩的时候才算有诚意嘛!”
“好——”孟皓琦露骨的时候,迟嘉洋反而不那么走心了,语气里带上敷衍,“今晚不就是专门陪你玩吗?还记得么?我们的传统项目。”
“赶海?”孟皓琦眼里亮亮的。
她看过叶盛斌与刘晓栋,两个人都似笑非笑:“对啊,就是去赶海。”
温惊竹心里也有了答案:原来迟嘉洋跟她卖关子,说晚上要去的、她所没有体验过的活动是赶海。
她确实从没有去过,不免有些期待。
只要和迟嘉洋在一起,她的生活里总是有新鲜事物接连不断地填充进来。
烤肉上了,迟嘉洋仍要照顾温惊竹。不仅是将烤好的肉夹给她那么简单,还要专门准备一副“伺候”她的筷子,为她将每一片肉都裹上恰到好处的蘸料。她所吃的每一口味道如何、咸了或淡了,都要靠他,所以他格外认真。
温惊竹发现,每当迟嘉洋给她夹肉、蘸料,甚至是包生菜时,孟皓琦那张叽里呱啦的嘴就会停一下。
这时她竟然有点愧疚,孟皓琦对迟嘉洋究竟有没有好感呢?迟嘉洋倒不好说,他似乎和每一位异性都玩得好,关系让人捉摸不透,甚至和自己也算是走得近吧?
可她又很清楚,她和迟嘉洋接触频繁完全是因为她特殊。如若是因为这点而让孟皓琦不爽,那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孟皓琦刚才话里话外都是嫌迟嘉洋对她不够偏心,真里有假,假里有真,但好像还是真多一点,不知道迟嘉洋有没有听出来?
吃完了烤肉,回到面剧,他们去赶海是有一套专门的装备的,都寄放在面剧一楼的仓库里。
“都放了多久了,还能不能用了?”孟皓琦嗔怪,叶盛斌正在仓库里翻箱倒柜地找。
“哎呀,放心吧,这些东西放多久都不会坏的,头灯也是让叶盛斌定期充电的。”迟嘉洋说。
叶盛斌笑:“你都不知道你洋哥每天念叨小龙虾有多频繁。”
迟嘉洋又说:“应该有多余的吧?别忘了给小竹子拿一套。”
温惊竹还不知道是什么。
后来都找出来了她知道了,有不锈钢长嘴夹、水桶、头灯以及赶海专用的连体下水裤,下水裤PVC面料,从脚一直套到上身的,如同背带裤一样,可以调节松紧,但鞋码不能调节。
叶胜斌看了看摆在地上的几套下水裤:“只有一套是女士的,就是之前孟皓琦用的那套,其余都是男士的。小竹子多高呀?163左右吧?孟皓琦你呢?170?”
“放屁!”孟皓琦一叉腰,“老娘我有那么魁梧吗?我169好吧!”
“……这有什么差别?”
“那我的意思是,”叶盛斌仍旧认真地分析,“就把你的那套给小竹子用吧,她太小了,穿男士的肯定大到离谱,在水里没法走。这有个男士的鞋码39的,你穿着应该也行。”
“啥?”
孟皓琦明显不高兴了。
从语气判断,她应该直接变了脸。
气氛陷入僵持,几人都不说话。
温惊竹两手的拇指抠着食指边缘,酝酿了片刻,因为总不习惯在这么多人面前发表自己的意见:“其实我,都行……”
“唉,好啊,孟皓琦非要穿她那套就让她穿吧,那本来也是她的。”既然温惊竹松口,那这也是眼下唯一的解决办法了,迟嘉洋做出决定,“小竹子也不会赶海,我们照顾着她点就行。”
是的,她什么都看不见,怎么赶海?无非是去凑个热闹罢了。
他们愿意带她这么一个看不见的人去,她就已经知足了;在迟嘉洋兴冲冲地对她说,今晚带你去参加一个你从来没体验过的活动、你期不期待时,她就已经知足了。这么想着,她又高兴起来。
仍是乘刘晓栋的白色SUV抵达海边,此时已经夜色茫茫了。但听他们说,这海边到处都是一道一道的白光——都是来赶海的人头上所戴的头灯,射出的一道一道的白色光线。它们随佩戴者的视线而不断变换方向,释放出搜寻猎物的信号。一会儿他们五个也要一人佩戴一个,包括温惊竹,虽然她看不见,但这样可以让大家明确她所在的位置。
下了车,各人开始穿戴各人的装备。
温惊竹当然没法自己穿戴,大家都默认了迟嘉洋穿好后会给她穿,但孟皓琦穿得相当快,全副武装后直接跳到温惊竹身边:“我来帮她吧。”
迟嘉洋扫她一眼:“好。”
孟皓琦便整理了一下温惊竹的下水裤,让她脱了鞋,握住她脚腕:“来,抬起腿来,跟着我的手把脚迈到这里来。”
温惊竹手扶着车,根据她指示去做。
孟皓琦给她套下水裤套得非常快,像不太有耐心的幼儿园老师应付小孩。给温惊竹调整上半身松紧时,她长长的指甲还划到她几下,有些疼,温惊竹没吱声。
“好了,再戴个头灯,你别动。”
头灯的带子就更加复杂,孟皓琦给她调整时指甲又划到她几下,但也不是疼到会破皮出血的程度。
真的是完全不小心的吗?但若是故意的又怎么样呢?
温惊竹在心里觉得奇怪,难道孟皓琦主动请缨给自己穿戴装备只是为了划自己这么几下吗?有点像小学生做派,自己也并不会因此而多么生气。她好像天生生不起气来。
“都好了吗?我们可以下海了吗?”刘晓栋迫不及待地喊。
“再检查检查。”
迟嘉洋走到温惊竹身边,看了看她身上的各种带子,她便像一位等待检阅的士兵,任他这儿调调那儿弄弄。
过程之中,她感觉一道分外毒辣的目光正投向自己,脑子里不知怎么出现了孟皓琦在一旁的模样:歪着头、手别于胸前,眼里满是反感与厌恶。
而身前,迟嘉洋每给自己调整一处,手指关节隔着衣料与自己产生似有若无的接触,自己却会有一种被一小股电流给刺过的酥酥麻麻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她忽然开窍了:孟皓琦之所以主动给自己穿下水裤、戴头灯,是不是就是为了减少迟嘉洋和自己的接触?而自己的这种特殊情况,算不算作弊?她忽然又很不好意思了。
小竹子:论无意之中变成情敌可我真不是有意的但好像又不是假的该怎么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梦中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