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梦中梦

—【5月19日至5月22日小龙虾】—

天气愈加暖和了,当温惊竹都快把迟嘉洋每天念叨的“抓小龙虾”的事给忘记时,某天他突然惊喜地拉着她往面剧赶,说:“小竹子,你知道吗,我昨天和叶盛斌去以前抓龙虾的地方看了看,终于看到有小龙虾出来活动了!”

“抓小龙虾……”温惊竹喃喃着,仍然对这件事没有概念。

不过小龙虾这东西她吃过,是有点硬实的肉,小小的一团,很香。

“嗯,和赶海差不多,但环境有点恶劣……”迟嘉洋说到这里,声音又不自觉落下去,“小竹子,你愿意陪我去吗?”

温惊竹一时没有回应,在心里想:恶劣?能有多恶劣?但还是说:“我愿意。”

迟嘉洋笑了。

却让温惊竹有种不祥的预感。

到了面剧,简单地吃过晚饭,迟嘉洋便迫不及待张罗着去村里抓龙虾。温惊竹捕捉到这个关键词:村里。联想到他之前说环境恶劣,可她仍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叶盛斌重新从仓库里将那些装备拿出来:“那就给小竹子穿孟皓琦这套水裤吧。”

迟嘉洋说:“行。”

孟皓琦。这个名字已经从温惊竹的世界里消失半个多月了,再次冷不丁冒出来,还是让那一天的回忆钻进她脑海:阴阳怪气的话语,长长的指甲,夜晚的海。

可孟皓琦在的那一天迟嘉洋确实十分开心,之后的五月里他虽然有说有笑,但相比起那天来难免显得平淡,无非就是带温惊竹吃吃饭,来面剧和大伙一起聊聊天、打打牌,一天一天地挨,终于挨到了这一天,刘晓栋气壮山河地一声吼:“走吧!我们出发,去抓小龙虾!”

从面剧到目的地要近半小时车程。

在后面一段路程里,温惊竹明显感觉到路面狭窄弯曲,颠簸起伏,应该是进村了。

周围虫声嘹亮,她还不自量力地开着车窗,没一会儿一只小飞虫迎面撞上她脸,她嫌弃地赶紧抹掉,靠到座椅上去,不再好奇地朝向车外了。

后面的情况就更加糟糕。

找地方停了车,四人下车来穿戴装备,这回只能由迟嘉洋来帮温惊竹穿,温惊竹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他们似乎在一片草地旁,而这路边的草几乎有半人高,她听见那草地里传出各种虫子的鸣叫,感受到不断有小飞虫撞到自己皮肤上,而她对虫子这类生物异常害怕。

迟嘉洋给她套上水裤,戴上头灯,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大概只觉得她有些拘谨,安慰道:“没关系,小竹子,这次就不给你夹子了,反正你也抓不到龙虾,你就跟着我在水里慢慢地走,好不好?”

她轻轻应一声:“好。”

但若是这种环境下的水,又是什么样的水呢?她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迟嘉洋拉住她手,开始走了。

沿着坚硬的水泥路走了一段,偶尔有车经过,但很少,他们突然一个转弯,温惊竹脚下一软,立刻迟疑地停住脚步。

“别怕,”迟嘉洋告诉她,“我们这是踩进泥地了。沿着这样的路走一段,我们就可以下水,这里有一条很长的半环形小溪。”

温惊竹没有说话,忍受着在这样柔软的地里深一脚浅一脚,还能感受到脚下被压扁的密密实实的小草,那脚感有些一言难尽,她实在不喜欢这种感觉,甚至连那些烦人的小虫都顾不及了,迟嘉洋突然叫道:“小心!牛粪!”

“啊?”

她心猛然一缩。

“没事,你迈过来,步子迈大一点——对。”迟嘉洋指挥着,温惊竹却觉得整个人要虚脱了。

接下来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终于听到潺潺的水声,越过一片半人高、相当坚实的草地,迟嘉洋扶着温惊竹下水了。

这里水下的情况比五一赶海时好点,不是凹凸不平的石头,而也是泥。

温惊竹全程不用做什么,完全是被迟嘉洋紧紧地拉着手,陪他在水中一步一步地慢慢地走。他今天异常兴奋,兀自对她说着很多话:“小竹子,你先别动,你一动这水底里的泥就漫开了,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嘘,前面有一只小龙虾,你和我一起,就这样慢慢地挪过去……”

“咔”一声,迟嘉洋出手快准狠,一夹子将那只暴露在外的小龙虾“捉拿归案”。

后勤也很给力,叶盛斌及时递上桶来,小龙虾落进桶里后不断发出挣扎的“咔哒咔哒”声。

温惊竹头皮发麻。

继续涉溪前行,偶有收获,但有一段水面开始变狭窄,只能堪堪容许一个人通过,溪流两旁的草也延伸到中间了,经过时草叶会扫到人身上来,这也意味着这里的飞虫更多更大、更加猖狂。

迟嘉洋走在最前面,紧紧地攥着温惊竹的手。

一只半个手掌大、类似蜻蜓的东西迎面撞到温惊竹脸上,她“啊”一声惊叫,飞快地用手把它拨弄开。但赶走了大的赶不走身旁无数只小的,有的掠过她耳边发出很大的“嗡嗡嗡嗡”声,却让人不知道往哪儿躲,迟嘉洋听到声音后看向她:“怎么了?”

“刚才,有一只虫子……”

“哦,你怕虫子?”他笑,伸手来关了她头上的灯,“在这里也不用开头灯了,一般都是灯光把虫子给吸引来的。”

“嗯……”

温惊竹低低地应一声,却惊魂未定,只能继续跟迟嘉洋走。

此情此景之下,似乎连他一直紧紧地握着她手都不能使她多么开心了。

小龙虾落进桶里的声音不绝于耳,但即使被关掉头上的灯,还是不可避免有小飞虫不断往她身上撞,让她倍加难受。

而自上回被一个人丢在海里后,温惊竹从未觉得时间流逝得如此缓慢,从未觉得一条在村里迂回的小溪会如此绵长。

不知道过去多久,终于等来迟嘉洋一句:“走到头了。”

她暗自长长地吁出口气,心想:终于能离开这鬼地方了。

终于能回家,终于能洗漱干净后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终于不会再有小飞虫来骚扰她了。

可迟嘉洋又说:“我们到之前那个桥洞去看看有没有黄鳝吧?去年就在那儿抓到的,今年怎么一条都没有看见?”

桥就是他们过来的那条水泥路的其中一段,或许是终于不堪被这些小虫子围剿,也实在不想在这野外泥泞的道路上深一脚浅一脚了,因为下一脚永远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惊吓,温惊竹第一次主动和迟嘉洋提议:“我能不能先到桥上去等你们?”

“嗯?”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想法,但迟嘉洋没有深究,好像还挺高兴,“可以啊!那我先把你送上去,但你千万要贴着桥边站,别乱跑,因为这里有车经过,其余地方也是一片黑,是真的一片黑哦,跑丢了是真没地方找。”

“好,我肯定不乱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赶海的事,迟嘉洋心有余悸。

他牵着温惊竹的手,带她上了岸,沿小坡往桥上走,终于到坚实的水泥路面上了,温惊竹如释重负,迟嘉洋把她带到桥边,将她手放到大半个人高的水泥护栏上,最后叮嘱:“小竹子,你就站在这,千万别离开,我们就在这下面看看有没有黄鳝,好吗?”

“好。”

迟嘉洋下去了,温惊竹又想起上次被一个人丢在海里的感觉,话说她身上这套水裤还是孟皓琦的。

但眼下情况比上次好太多,只是她一个人站在这里,夜风飕飕,还是有点冷。

这里也很静,像上次在海中一样静,只是此起彼伏的虫鸣代替了回忆里的浪潮涌动。在这样的静中,如果有一辆车从她身后驶过,发动机发出的轰鸣、车轮轧过路面的噪音都像是什么庞然大物蹭着她身后过去了。那声音也会被传得很遥远,因为四下里空空荡荡,什么建筑都没有。

桥下时不时传来迟嘉洋、叶盛斌和刘晓栋的声音,都带着回音:“看看那儿有没有啊?”

“小心一点,要是吓跑了今天就再也抓不到了,你忘了去年的经历了么?”

连同三人涉水行走的声音,都在桥洞里带着回响,可以听出他们每一步的小心翼翼。

温惊竹又脑补出他们依靠头灯四处探照、缓慢拨开一些石头和水草的画面,若她是一条藏匿于某道石缝中的黄鳝,那她可真会被吓得瑟瑟发抖了。

可惜最后一无所获。

“或许是这个时候小龙虾出来了,黄鳝还没有出来。”迟嘉洋边说边往上走。

终于要打道回府了。

温惊竹尝试着自己摘头灯和脱水裤,毕竟被人帮过几次,她觉得自己会了,迟嘉洋感叹:“小竹子你真厉害!”便旋身和叶盛斌及刘晓栋查看他们今天的成果:小半桶小龙虾。

那些虾密密麻麻地挤在桶底,无数“咔哧咔哧”的声音重合在一起,听得温惊竹头皮发麻,叶盛斌又和刘晓栋将那些小龙虾尽数倒在地上,挑还活着的一只一只重新丢回桶里——“啪!”“咔嚓咔嚓!”“啪!”“咔嚓咔嚓!”……

温惊竹将摘下的头灯与脱下的水裤递给迟嘉洋。

回去的路上,车后备箱里不断传出这样的声音:“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与后备箱仅一条椅背间隔,温惊竹在后座如坐针毡,对降下车窗的窗外强迫自己冷静,此时她连窗外那些小飞虫都不怕了,只希望风不断拂过她面庞,能减小脑海里一些不断从身后传来的令人抓狂的声音。

她心态鲜少如此崩溃过。

原来迟嘉洋带进她生活里的新鲜事,有有趣的,也有恐怖如斯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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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梦中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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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
连载中响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