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梦中梦

她同样“咕嘟咕嘟”地灌了几瓶酒,算是给了迟嘉洋面子,尽了意思,很快就离开了。

桌上又恢复三人,明显安静不少。

“小竹子,你听。”迟嘉洋忽然说,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

温惊竹本就听得认真,迟嘉洋这么一说她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

台上歌手仍唱得卖力,在唱的是周杰伦的《黄金甲》,同样做了改编,两位男歌手在舞台上气势如虹,唱完了“如空如空如空”,下一句“血染盔甲,我挥泪杀”出来的同时,场内“砰”的一声巨响,温惊竹被吓得失了神,定格两秒,然后她几乎被纸花给淹没了。

柔柔软软的纸,落了满身,不知道下一秒会有哪一片落到自己身上的哪个地方,还有点痒。当某一片纸蹭过她面颊时,她没忍住笑了,迟嘉洋也在她身边笑了:“小竹子,满天都是红色的纸!可漂亮了!”

时间过了零点,范强走了,迟嘉洋给温惊竹点了一首歌。

回春丹的《鲜花》,由一位男驻场歌手演唱。如果刚才迟嘉洋说“你听”时她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那么听这首歌时,她屏蔽掉整个世界,不肯放过其中的每一个字:“我的心啊,我的心啊,整栋出租,处处都给你……种好的鲜花……”

这么多人,这么多首歌,可是在这一年的这5分41秒里,这首歌是独属于她的。

……

晚上到了民宿后有点尴尬。

扶温惊竹上楼的时候,迟嘉洋慢吞吞地说:“对不起,小竹子,说带你出来过周末时我没仔细考虑过住宿的事,本想订酒店,总觉得酒店能舒服干净些,但是双床房不合适,大床房更不合适,两个单人间又怕你发生什么意外,最后想想还是民宿吧,咱俩一人一个房间,你有事叫我时我也能听见,你觉得呢?”

温惊竹点头。

“那我带你熟悉一下你的房间。”

他带温惊竹进去,走了一圈,让她摸过每一样物品的位置:“你能记住吗?要不要再熟悉一遍?”

温惊竹点头又摇头,分别回答了迟嘉洋的两个问句,可这样太滑稽了,她不得已开口说:“我能记住。”

这也算是她必备的生活技能之一。

“啧,真厉害。”迟嘉洋由衷地感叹。

“行,那我先出去了,你早点休息,有什么事喊我我就能听见。”

“好。”

温惊竹答应完,迟嘉洋看了她一会儿。

带她出来倒不算太麻烦,可也免不了有不太方便的地方。他这会儿在思考的问题是:他真没见过温惊竹大声说话的样子,更别说大声喊他了,她总是闷闷的,像只小兔子——兔子不会叫,特别能忍,所以她如果真大声喊他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呢?

算了,还是别了,他也不想她真出什么意外。

这么想着,他缓缓退出了温惊竹的房间。

第二天,他带温惊竹去烟城的著名景点——黑山岛转了一圈,也没什么好玩的,无非是开车兜风。

车里放着歌,相比前一晚在酒吧里听的歌舒缓极了,一开始他会给她描述周围的情景:“现在我们在一个长坡上,下去就能看见海。”

身旁传来车窗降下的声音,接着是鼓进来的海风,吹得温惊竹头发一下子在车内飞舞起来。可是很舒服,有时她这面朝阳时可以感受到投射在身上的暖暖的阳光,厚厚的一层,虽然时属三月,北方不算温暖,这个下午却是个十足的艳阳天。

后面迟嘉洋就不说话了,在岛上兜了几圈,回海县。

刚下高速路时路过个水果棚子,他下车买了袋草莓。

回到迟家的别墅,仿佛一场盛大的梦终于落下了帷幕。

*

—【4月2日生日】—

迟嘉洋放了学,温惊竹练完琴,迟嘉洋又带她出去玩了。

迟父迟母忙于各种应酬,在家的时间不长,迟嘉洋还有个在上小学的亲弟弟,连他那亲弟弟都要经常放到亲戚家去照看,父母管束迟嘉洋的时间更是不多,他挺自由的。

而他带温惊竹在海县的活动无非那么几样,大多数时间是在叶盛斌的剧本杀店里泡着,一群人一起想着吃点什么,打牌,他所熟悉的几家比较好吃的饭店也快带温惊竹给吃遍了。

他带温惊竹去了市中心的KFC,找了个靠角落位置,取餐回来后他一把拉住温惊竹胳膊,温惊竹被吓了一跳,但还是茫然地随着他的力道起了身,听他说:“小竹子,你听我说,现在十分十分关键,因为我刚才看见林侯的车从外面经过……”

他拉温惊竹往外走,脚步有些快,温惊竹为了跟上,在心里说服自己百分百信任他,于是顺着他的方向快速地踏出每一步,听他说:“台阶,台阶,有四级,ok!”

仿佛在执行什么任务。

店外是商场前的一片停车场,但说是商场,也是要死不活的,其中根本没有几个店能看,更没什么人逛,唯独一层这一排可以吃吃喝的店有些生气,以及顶层一个破破烂烂的影院偶尔有人。面前有几辆车驶过,迟嘉洋带着温惊竹呈S形来来回回地走位。

他接着说:“你知道吗?林侯已经失踪很久了,我们怎么叫他都叫不出来,结合之前的种种异常反应来看……我们都怀疑他谈了女朋友。”

“问也不承认,找也找不到他人,这不被我给逮着了?”

“来,来,小竹子,你低一点……”

温惊竹很听从他的话,蹲下去许多,迟嘉洋小声和她解释:“我就这么说吧,现在我们藏在一辆黑色的轿车后面,林侯开的是他老板的车,他刚刚停了车,停车的位置就在我们右前方不到十米……”

这么一说,温惊竹跟着紧张起来,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得厉害,大气也不敢出,毕竟刚才跟着迟嘉洋快步绕来绕去挺消耗体力。

而刚才迟嘉洋和她说话时,也是气喘吁吁,距离又近,好像有似有若无的热气撩过她耳朵,也可能只是风吹动了她耳边的发丝,让她又痒又麻的。

“小竹子小竹子,我和你说,真的有一个女的从他车上下来了……”迟嘉洋语速飞快,很兴奋,温惊竹认真地听,“是一个黑衣服的女生,盘着头……好啊猴子,竟然趁老板吃饭的时候开着老板的车出来约会!”

县城就是这么小,中心地带能玩的地方就这么大点,遇到熟人是件概率很高的事,有时候自己在外面做什么,被什么人看见了连自己都不知道。

迟嘉洋攥温惊竹手腕的力道加重:“好了,小竹子,他们开始往商场走了,我们现在要跟上,我看看能不能拍个视频给叶盛斌他们……你能跟紧我完成这个任务吗?”

迟嘉洋或许在看自己,他的眼里或许有亮亮的期待的光,温惊竹点头。

说走就走,她再次尝试完全信任迟嘉洋,他往哪个方向使力她就跟他往哪个方向迈步,走得很快,他让她伏低她就伏低,侦察兵似的,心脏又剧烈地跳动起来了。迟嘉洋最后有些懵地说:“他们竟然进了肯德基。”

“走,小竹子,我们进去来个瓮中捉鳖。”迟嘉洋思考了一下,笑了,“正好,在肯德基里我录像也方便。”

温惊竹和他一起回到肯德基,在他们原先的位置上坐好,等林侯和那个女孩取餐完毕、在店里的另一边坐下了,迟嘉洋直接拨通与叶盛斌的视频通话,拉着温惊竹的手带她去抓个现行。

温惊竹还能听见他没忍住的轻笑。

可能他真的太激动了吧,竟然就这么拉起了她手、带她过去,但是他们两个也不是第一次这样拉手了不是吗?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她的手又冒出细汗。她不想让迟嘉洋发现,又不能直接把手给抽出来,不然怎么跟着他走?到了林侯与他约会女生所在的桌子边,迟嘉洋才松了她手,因为他开始全心全意地为眼前两人进行360°无死角摄像,并对着接通的视频通话作解说:“看看,看看,这是谁?”

“唉哟!”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起哄。估计是在剧本杀店里,也正有着不少人围观。

站在一旁的温惊竹心里松出口气,双手在身体两侧轻轻地握成拳,两只手的手心很明显一干一湿,这虚虚握拳的动作也像要藏住什么秘密。

林侯似乎被吓了一跳,半天咿咿呀呀的说不全话,这时候真像只猴子。

他眼神一下子锁定温惊竹:“唉呀,小竹子!”

迟嘉洋挂断了视频通话,放下手机:“小竹子也是你能叫的?”

林侯一顿:“一开始不是你让我们叫她‘小竹子’的吗?”

迟嘉洋噎了一下。

接着说:“行啊,我说你这几天怎么不见了,哪儿哪儿都找不到,原来是有情况啊!”他微微一笑,“行,不打扰你们了,我和小竹子也本来要在这里吃饭的。”

“哦?这么巧?”

“那祝你们——幸福!”迟嘉洋十分郑重地说,听声音他似乎还向那两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温惊竹脑补出这个画面,都有点忍俊不禁。

她之前在烟城生活时何曾这么频繁地笑过?练琴时不需要笑,甚至还会被爸爸妈妈或钢琴老师给训成一张苦瓜脸。每逢这时她妈妈又会说:“弄这副表情干什么?太丑了。”她就不再将五官都皱在一起来表现出内心的煎熬,只是稍稍皱一点眉,但是怕妈妈又说,最后连那两条细细浅浅的眉毛都不会透露出她的半点情绪了。

她爸爸妈妈都是搞艺术的,在练琴方面对她十分严苛。

再有笑的时候,或许就是晚上休息时躺在床上听那些小说了吧……

里面的人物过着各自的生活,也有各自的烦恼与喜悦。好在她妈妈对她所听的小说内容不怎么限制,或许也清楚,这是她可怜巴巴、为数不多的能与广袤的大千世界所接触的途径了。

但她听那些言情小说时还是像干坏事。

太夸张的霸道总裁文学她不喜欢,因为她连最真实的世界都不够了解,不愿意跟着里面的情节天马行空。她喜欢那些真实的、青涩的故事,其中的题材以暗恋为多,描写越细腻的越好。每当那些小说里的女主与男主有了互动,譬如第一次牵手,第一次约会……她都会频繁地跟着笑,仿佛她是什么见证人似的。

“走吧,小竹子,我们的汉堡可能都要凉了。”迟嘉洋说着,这会儿没再拉她的手,而是握住了她的小臂。

吃完饭,迟嘉洋没有带温惊竹去面剧,可能连着几天打牌打腻了,而是带她去了这有些破败的商场的顶楼看了场电影。

最近没什么热度高的电影,他随便挑了一部,进去后反应过来是外国片后他自己都笑了——单让温惊竹凭背景音乐和人物对白来欣赏电影就够费劲的,何况是一部全是洋文的电影?于是他又拉温惊竹出来重新买票,买了猫眼上评分排名第二的国产片的票。

重新进场后坐好,温惊竹还是觉得神奇——竟然会有人带她来看电影。

她颇为端正地坐在那有些幽森、阴暗的环境里,这县城的电影院也像是上世纪的产物,这一场电影甚至只有他们两个人看,很轻松地实现了包场效果,不过包下这种环境下的一场电影似乎没什么值得快乐的。

眼前倏然一点亮光,巨大的声响在整个空间里震动,电影开始了。

听着开头的音乐,温惊竹开始脑补这个电影的氛围,慢慢有了人声,迟嘉洋似乎是懒洋洋地斜切在她旁边的座位上的,头朝她这边,有几个瞬间他的手肘似乎碰到了她的手臂,他说:“嗯……现在是一座公寓,有个女人说着话走进来了,她穿着高跟鞋,你能听见吧?然后穿的是一身红色的裙子,是长裙……”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讲,后来累了,一直沉默,在电影过半时吐槽一句:“果然是个烂片。”

温惊竹眼前一直是糊糊的,一片乳白色或黄色的光晕。她努力地睁大眼睛,但都无济于事。这一刻她突然有种深深的渴望又有股深深的无奈——要是能看见就好了,现在她连和迟嘉洋共同欣赏一部电影都做不到,哪怕是一部烂片。

呜呜呜TAT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梦中梦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惊蛰
连载中响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