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梦中梦

走出电影院后,迟嘉洋一边扶着温惊竹走一边说:“小竹子,就算这部电影你没看懂也没关系,因为这片真的太烂了。今天也就是太无聊,下次没有很火的电影的话我们还是别来电影院了。”

温惊竹仿佛很认真地听取了他的建议,点头。

但她没说:这是她第一次“看”电影。

她也没告诉迟嘉洋,今天是她的生日。她度过了很快乐的一天。

坐上迟嘉洋的车,要回家了,又听他幽幽地感叹一句:“什么时候才能去抓龙虾啊?过段时间再和叶盛斌去看看。”

*

—【4月4日至4月5日清明节雨后】—

清明节这天很应景地下了点小雨。可像是没有雨硬下,整个天空上黑云压城城欲摧,就只有偶尔的那么几丝雨水落下来。一丝,两丝,落在车玻璃上变成很小的几点水珠所断续布成的线,声音细小到几乎不可闻,温惊竹需要很仔细地听才能听见。

她坐在奔驰SUV宽敞的后座上,腿可以伸得长些,迟父开车,迟母坐在副驾驶位上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没有迟嘉洋。

他们在前往烟城的路上,带温惊竹去墓地看望她的父母。

说起来,她父母的故事就像这天的天气一样,给人一种凄惶惶的感觉。

两个人出身都不上不下,父亲是家中独子,从小性格古怪孤僻,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偏偏家里与“艺术”这两个字八竿子打不着,就持完全的反对意见,觉得天要塌了,而她父亲一意孤行,成人后在这条路上摸索得非常辛苦,温惊竹奶奶为此快变成个疯子,温惊竹父亲后来就和家里断绝来往了。

温惊竹母亲是家中三个孩子里夹在中间的、最不受宠的那一个,从小就对音乐感兴趣,梦想是弹钢琴,偏偏家里不愿意拨出那么多钱来支持她,后来她也是凭自己的意志在音乐这条路上摸爬滚打,最后因为执意要嫁给温惊竹的父亲,也和家里不怎么联系了。

两个同样淡漠亲情、对艺术走火入魔的人走到一块儿,仿佛天作之合,此后只完全沉浸在两个人的世界里。

他们搭建起自己的爱巢,潜心钻研自己的爱好,后来赚了很多钱,也有了温惊竹,可惜仿佛是不知道因为什么而触怒了上天,温惊竹生来便双眼看不见东西,好在容貌姣好,也可以学琴,他们也没打算再要孩子,只是今年年初他们在一场演出的途中遭遇了车祸。

迟嘉洋母亲是温惊竹母亲为数不多的朋友,还是很多年很多年以前的老同学,好久没联系了,迟夫人从温惊竹母亲去世的消息里听说了温惊竹的事。

迟家多的是钱,不差多添双筷子,哪怕是再请一位阿姨专门照看温惊竹也请得起,或许是做生意的人讲求行善积德,何况温惊竹看起来十分乖巧,还弹得一手好钢琴,将来指不定和她母亲一样是位艺术家,迟夫人便很顺利地把温惊竹接回了家。

而温惊竹那些素未谋面的亲戚家实在添不了一个小瞎子了,甚至还要供她学钢琴——简直笑话,因为她父母,他们估计仍对搞艺术这类事情深恶痛绝,感觉会让人变得不正常。

在墓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来到了父母的墓前,这时候已经没有雨丝滴落了,只是空气里还特别潮,湿哒哒的,好像能直接在人身上凝出层水汽。

迟父迟母替温惊竹扫了墓、烧了纸,留她单独在墓前和过世的二位说一些话。

温惊竹沉默了好久,不太习惯诉说,但酝酿好后还是很小声很小声地开口了,说了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在迟家的经历:“他们家有个男生,和我差不多大,叫‘迟嘉洋’,他经常带我一起玩。我第一次去看了电影,去海边兜风,也认识了很多新朋友……”她没好意思说去酒吧的事,“爸爸妈妈,这些事情都像是之前在小说里才会听到的……当然,我也没有放弃练钢琴,迟阿姨给我请了位很好的钢琴老师,我每天都在认真练习,没有退步。”

这么一想,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听小说了,大概就是从住进迟家开始。

因为鲜活而丰富的生活就在身边展开,她可以认真而直接地去感受,每一天晚上躺在床上回味,一遍,两遍,无数遍……不必再依赖那些通过机器女声源源不断地流入耳朵的文字。

想到又要告别父母,她强忍着眼泪,没让它们流下来,否则这样的情绪对旁人来说又是个负担。

回去的路上,迟父迟母依然在前面的座位上絮絮地说话。来回路上都没有放音乐,或许是觉得不合时宜。温惊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听音乐,只是坐惯了迟嘉洋总放着音乐的车,此时这车上的环境就显得特别安静。

迟阿姨的电话响了,她接了。

虽然没有开免提,但电话里的声音还是在这车内很清晰。

“喂,妈?你们有没有开始往回走啊?”迟嘉洋听起来挺着急。

“正走着呢,还有四十分钟就到了,怎么了?”迟夫人慢悠悠地问。

“四十分钟。”迟嘉洋念叨着,这时他可能看了眼表,“哦,好吧,那你们快一点。”

“怎么了?”迟夫人好笑。

她知道迟嘉洋几乎每天晚上都带温惊竹出去玩,这会儿她可能在想,他现在是不是连晚一秒看到温惊竹都会难受?

悟出了这层意思,也不知道迟夫人到底有没有这么想,温惊竹一只手掐着另一只手的手指,有些不好意思。

“妈,你忘了吗?”迟嘉洋说,“我昨天跟你说过了啊,陈烽回海县了,今晚我要请客吃饭的,肯定少不了小竹子!”

“哦……”迟夫人应着,“再有四十分钟就回去了,来得及。”

“行。”

“那怎么样?还有事吗?先挂了啊。”

“行。”

“惊竹,每天和嘉洋的那些狐朋狗友们待在一起,他们是不是可讨人嫌了?”挂掉电话后,迟夫人问温惊竹。

“没有。”她想了想,“他们对我都……挺好。”

“没有人欺负你吧?”迟夫人似乎并不完全信,“总感觉其中几个人看着不那么靠谱。”

“没有。”这两个字很肯定。

“那就好,多认识点人也不至于太无聊,省得成天在家里待着弹钢琴,多闷啊。”迟夫人笑,“要是真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不让迟嘉洋带你往外跑了,阿姨也能带你出去玩,叔叔照看着一片地,可漂亮了呢。”

迟父这时也开口了:“可不是,满院子里都是花,快到樱花开的时候了。”

温惊竹笑了:“谢谢叔叔阿姨,他们都挺好的。”

一回到家,温惊竹换了身衣服,迟嘉洋就匆匆忙忙地拉着她上车了,手机连上蓝牙后自动放出音乐,熟悉的巨大的启动车辆的响动,像要去战场上打仗,温惊竹也马上切换到另一种状态。

迟嘉洋一路踩着油门,那让人肾上腺素飙升的轰鸣声和推背感又来了,他说:“今天晚上要请的是一位新朋友,陈烽,我之前的一个老同学,可惜后来跟着家里转学去南方了。这不清明假期,他回来玩,我就要请客陪他玩两天,对了小竹子,今晚我有一个伟大的计划——”

他那兴奋的劲头不免感染到温惊竹:“什么计划?”

迟嘉洋顿了一下。

“就是,”他有些坏地嘿嘿一笑,“灌他酒。”

“啊?”

“嗯。”他很笃定,“小竹子,你愿意帮我一个忙吗?”

温惊竹不知道自己竟然也能帮上什么忙,但听说帮忙她当然乐意:“我愿意。”

然后她就后悔了,因为迟嘉洋一拍方向盘:“好,那晚上你也一起帮着灌他酒。”

不容她置喙,他继续说,“今天晚上人挺多的,大部分你都认识,叶盛斌、刘晓栋、仲晓雯、林侯……还有一些他们的朋友。到时候我们会轮番地灌陈烽喝酒,嘿嘿。”

想到自己的伟大计划,迟嘉洋还是忍不住笑了,没有发现温惊竹的迟疑:“最后呢,陈烽肯定喝不下,这时候就轮到你出场了。如果是你劝他喝的话,他绝不会拒绝!”

温惊竹没有反应。

因为她完全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感到很懵。

似乎还是件坏事。

迟嘉洋才看她一眼,发现她呆住:“求你啦,小竹子!”

“那,好吧……”

那也抵不住迟嘉洋求她。

来到饭店,进了迟嘉洋事先订好的包间,里面已经闹哄哄一片了。根据每个人从每个位置发出的声音,温惊竹将他们一一对上号,刘晓栋中气十足的一声:“哟,来啦,洋哥!”

“唉呀,小竹子!”诸多个声音透露出惊喜,响成一片,仿佛在欢迎一位很重要的人物。

温惊竹也没想到会这样,心里顿时无数股暖流交汇在一起。尤其是迟嘉洋扶着她慢慢往里挪时,这仿佛是什么很有仪式感的一幕。

“你们把二客的位置让给小竹子了?”迟嘉洋说,语气里却听不出一丝嗔怪,只有笑,“可真有你们的。”

这地方正式聚餐的座位安排有着非常严格的讲究,迟嘉洋肯定坐主客位置,而他左边的二客位置也很重要,刘晓栋说:“这有什么?让小竹子坐在你旁边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就是啊,别那么多事了,快坐吧!”叶盛斌催促。

迟嘉洋扶着温惊竹坐下,自己也在她身边坐下,清了清嗓子:“那个,诸位,还记得我们今天的计划吗?”

“当然当然!”

“包在我们身上!”

大家的声音响成一片,尤其是男生,真有种电视剧里好汉集结的架势,可一想到一会儿的事……

“OKOK!”迟嘉洋非常满意,看了眼手机,“陈烽估计还有十分钟左右就到了。”

陈烽到的时候,一个电话打来,是迟嘉洋亲自下去接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非要带上温惊竹一起。而此番情形也是相当匆忙,于是匆忙中他又直接拉住了温惊竹的手。或许他也发现了,如果直接拉住温惊竹的手,她就能跟着他走得特别快。

绕过一圈椅子,有点磕磕绊绊,温惊竹想象着此时的画面:一屋子人就这样看着迟嘉洋拉着她的手,带她快速地走出去……

一路下楼,夜晚微冷的风拂面,温惊竹长长的发丝随风飘荡,面前不远处传来车后备箱扣上的声音,应该是陈烽取出了自己放在计程车后备箱里的行李,他热络地和迟嘉洋打招呼:“洋哥,好久不见啊!这位是……”

熟悉的问题,迟嘉洋却不言语,而是一个讳莫如深的:“你猜?”

“唉哟,你就别……”陈烽好笑,可应该是一下子注意到了温惊竹的不同寻常,他声音急转直下,归于一愣的安静,迟嘉洋满不在乎地说:“漂不漂亮?不过她看不见,你可别欺负她。”

“哦,哦,怎么会。”陈烽说着,和他一起上楼,行李箱就先寄存在前台了。

温惊竹已经答应了迟嘉洋的计划,屋里又已经有了那么多人在摩拳擦掌、虎视眈眈,她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想:你不欺负我,一会儿我可要欺负你了。

小竹子:嘿嘿,一会儿我就是坏竹子了。[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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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梦中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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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
连载中响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