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经过一处用喇叭叫得很卖力的糕点铺子,迟嘉洋问她想不想吃,可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于是靠上前,站了一会儿。
迟嘉洋以为她在思考,其实是她不好意思表现出自己在闻味道,各种淡雅的香交织在一起,其中最突出的是一股桂花香,她点了点头。
糕点收入囊中,迟嘉洋也没具体问她要什么样子的,感觉问了也白问,于是什么样都来上一两个,然后带她进了一家店,要了份很有特色的海胆水饺。
“咚”一声,是碗落在木制桌面上的声音,老板粗犷的声音道:“慢用。”
迟嘉洋就要了一碗。
他递给温惊竹一只勺子,勺子挺大,设计得刚好盛得下一只水饺,但温惊竹不知道烫不烫,小心翼翼地将勺子靠近嘴边,迟嘉洋说:“你吃一个就好了。”
她动作停住,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迟嘉洋之前不这么小气的。
他接着说:“我们还要吃很多东西,吃多了就没肚子吃其他的了,所以我觉得你吃一个就别再吃了。”
OK,原来还是那派熟悉的少爷调调,温惊竹笑了,将饺子送到嘴边咬了口,不是很烫,很奇特的味道。迟嘉洋看她笑了又觉得她今天心情的确挺好。
桌面上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迟嘉洋拆了之前买的糕点的包装,看温惊竹吃完一只海胆饺子,将饺子的碗与这些糕点置换位置:“来,再尝尝这些。”
“哦对了,我想起来旁边商场的夜市里有一家小笼包特别好吃,还有一家台湾肉肠,一会儿就去吧。”
他三下五除二地打扫掉剩余的水饺,带温惊竹继续走,并且是拉着她的手继续走,这样温惊竹就会走得比平时快些。
到了附近那家商场底下的夜市,这里环境更加杂乱,温惊竹不知道是从未走过这么多路还是因为人多怕走散,握迟嘉洋的手有些紧,都出了汗。
她触觉很敏感,怕他介意,但他好像完全不介意,吃了想吃的东西,哪怕都只吃了一点点温惊竹也饱了。他又带她进商场,变成了有空调、空气清新的宽敞环境,他给她买了杯奶茶,握着那因为冰凉而外壳凝上层水珠的纸杯,温惊竹有些迟疑:“喝这个,是不是不太好?”
迟嘉洋听闻后有些惊愕:“为什么?”
“因为……”
温惊竹思索着,也思索不出个所以然。
而她思索的样子又特别好看,瞪着那双实际并不能看见任何东西的漂亮眼睛,睫毛很像一张经典图片里小猫的睫毛:一只小猫盯着蝴蝶,从侧面看去,那睫毛又长又翘的,翘起的弧度也刚刚好。
“我知道,是你爸妈告诉你的,对不对?”迟嘉洋一下子猜中,他似乎已经从温惊竹的各种反应中推测出了她爸妈对她的教育模式,“但是没事的,小竹子,喝多了当然不算太健康,可你连喝都没喝过,试这么一杯是不会有关系的。”
“也是。”
“这感觉,怎么好像是我在劝你喝毒药呢?”迟嘉洋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斑马。”
“斑马”是那家livehouse的名字。
温惊竹一边跟迟嘉洋往停车的地方走,一边有些笨拙地将奶茶吸管送入口中,吸上一口,甜腻而浓稠的口感顿时让她不自觉感到快乐。
这种过分甜美到不真实的东西确实像一层糖衣,因为看似完美便让人觉得危险,或许真如父母所说的“不太健康”,所以她并没有因此而上瘾并打算以后常喝,而是很珍惜地时不时抿着这杯里的一点。
上了车,迟嘉洋看着她双手捧杯的模样:“怎么样,我是不是没有骗你?”
温惊竹点头。
“好,那我们去斑马。”
抵达目的地,经过前台时听闻一女声问:“您好,请问有预定吗?”
迟嘉洋从温惊竹身后扶住她双肩,带她走过了一道安检门。如果安检门能测出心跳,一定会发现她那颗心脏正“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因为她想象不出,周围人发现她是个盲人的话会觉得多么搞笑——盲人来酒吧玩。
进入室内,又是那烟味,但不浓,感觉整个屋子的空气都在颤动。因为音乐,因为酒精,因为尼古丁,因为俊男靓女们言笑之间的撩拨。
迟嘉洋带温惊竹在位子上坐下,温惊竹扶了把身前的桌沿,冰凉,有些高,是个不大的方桌,已经在对面坐下的男生声音粗粗的:“哈喽啊,洋哥!啊这位是……”
“朋友,叫‘小竹子’。”
迟嘉洋在她身边的位子坐下。
“噢,噢,喝点什么?”
对面似乎也是个没什么正形的人,话题虽变了,温惊竹却凭直觉感受到他那在自己身上上下逡巡的眼神——是啊,多么奇怪,堂堂迟家大少爷怎么开始带着个什么都看不见的女生出来玩了?
他们点了很多酒与吃的,但酒水里只有一瓶无酒精的属于迟嘉洋,或许是因为要开车吧。
一段时间的点歌预热后,台上的表演开始了。
温惊竹几乎一动不动,听着那振奋激昂的音乐前奏,声音大到能牵动心脏,随后一位驻场女歌手演唱《信仰》。开头低低絮语,逐渐感情爆发:“我爱你,是多么清楚多么坚固的信仰;我爱你,是多么温暖多么勇敢的力量……”
温惊竹有些入神,这和曾经在耳机里听到的效果完全不一样,她好像被现场的声场给完全包绕了。
在她像个木头人时,眼前不断传来开瓶器撬开瓶盖的声音、厚重的玻璃瓶底撞击桌面的声音,她在心里计算着对面男人在短时间内就这样“咕嘟咕嘟”地两瓶酒下肚了,身边又响起迟嘉洋笑着的声音:“怎么了?你被点穴了?”
是在问她。
她才动了动,恰好“啪”一声轻响,服务员将他们点的薯条放到桌子上,迟嘉洋顺势把薯条推到她面前:“你尝尝这个吧。”
温惊竹开始缓慢地动作,薯条边还放着她那杯没喝完的奶茶。
“唉,这是从来没来过酒吧吧?”对面的男人笑,“洋哥,真亏你想得出来,不过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好这口的?”
“范强。”迟嘉洋制止了他的口无遮拦,又对温惊竹说,“忘介绍了,这就是我说的那位朋友,范强。”
温惊竹面对着范强方向,没有言语,似乎因为他刚才的话而有些介怀。
范强笑了几声:“我说,洋哥,你也找个妞来陪我啊?”
“真的?”
“真的。”
“那我真给你叫了?叫来了你可别怵。”
范强干笑两声:“怎么会?”
温惊竹由此判断,范强应该是个条件不太好的男生,大概率是外形不怎么样,根据她的经验,从声音听上去他体型偏胖,偏矮,懒散,或许还很邋遢。但迟嘉洋还是在微信上帮他联系了。
几首歌过去,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嗨——”在一派嘈杂中由远及近,然后是迟嘉洋另一边椅子挪动的声音,她在迟嘉洋与范强之间坐下了。
“哟,这么多酒呐。”甜腻腻的声音说道。
根据这个声音,温惊竹脑补出一个性感火辣的女人形象。而这类女人在她所听的小说中都很受男人欢迎,并且很容易与他们打成一片,不过她似乎比他们都大,或许是二十出头的年龄。
迟嘉洋应该与她很熟,说话时也是带笑的,他多半是指了一下对面的范强或只是扬了一下下巴示意:“都是他喝的。”
女人看过去:“哟。”
尾音渐落下去,她似乎对范强并不感兴趣。
“咔”的一声,范强又麻利地撬开个瓶盖,“咕嘟咕嘟”地灌酒,温惊竹听见他喉咙里传出的挺大的响动。女人又转过来,凑近了和迟嘉洋说话:“唉呀,洋洋,你今天怎么这么有闲情逸致来烟城玩了呀?”
嗲嗲的声音后,她才注意到温惊竹,可能是愣住了,迟嘉洋和她解释:“她看不见。”
“啊……”
“一直?”
“嗯。”
一阵香气慢慢悠悠地飘到面前来,女人更靠近了。
确定温惊竹确实看不见,她盯着温惊竹那惊为天人的模样有些可惜。
可怎么说呢?就像断臂的维纳斯,如果是完整的就太不真实,有了恰到好处的残缺反而让人看着心里泛起一阵阵涟漪,想到这里她也觉得自己这想法太过傲慢,笑着对温惊竹说:“小妹妹,你第一次来酒吧呀?”
温惊竹不答,迟嘉洋回的:“废话。”
“唉呀,迟嘉洋怎么这么坏呀?怎么可以带你来酒吧?”一阵“咯咯咯”的笑。
“对了,你是不是都不知道迟嘉洋长什么样子?他可是我们公认的帅哥,以前经常来烟城玩,就喜欢泡吧,一泡吧就叫我们一起,可受大家欢迎了。”柔软细长的手下一秒抓起温惊竹右手,那长长的指甲还不小心划了温惊竹一下,“你摸摸。”
她把温惊竹的手放到迟嘉洋脸上。
温惊竹一下子窒息了。
她整个人僵硬住,手指与手臂的关节、肌肉究竟该如何配合着运作好像都完全不知晓了。
可指腹处传来迟嘉洋面颊上光滑的触感,内心里那股强大的力量驱使她继续摸了下去,她心脏好像在体内扩张到无限大,那么强烈的心跳,“咚咚咚”,震得她整个人发麻,远盖过这室内夸张的乐声:“是否说爱都太过沉重,过度使用,不痒不痛……”
她手指缓慢地横向移动,一个仍旧光滑的凸起,是迟嘉洋的鼻梁,她紧张得飞快掠过,却碰到那个女人正摸着迟嘉洋另一边脸的手。
“……烧得火红,蛇行缠绕心中,终于冷冻终于有始无终。”
她心脏猛地一缩,手快速收回。
女人笑吟吟的:“怎么样?你能摸出来迟嘉洋长什么样子吗?”
温惊竹转回去坐着,摇了摇头。
她情绪低迷,可她那张一向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
“唉呀,反正是帅的啦。”女生说着,迟嘉洋再一次提到对面的范强:“对了,这位也是我朋友,之前海县的,现在也在烟城,你们两个认识认识?”
“哦?”
女生似乎不太情愿,才明白迟嘉洋叫她来的真正意图:不是迟嘉洋想见她,而是想让她陪陪他朋友。
她懒懒地一掀眼皮,压根就看不上水桶般很敦实地坐在那儿的范强,这样轻蔑的神情在晦暗的灯光下不太明显:“那我也喝几杯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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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梦中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