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

沈府,沈太夫人坐在堂前,阖着眸,身边的嬷嬷轻手轻脚的点了安神香,郑音儿在屋外瞧了一眼沈太夫人,脚步刚踏进了门槛,瞥见方氏带着丫环仆妇走过来时,下意识的收回了脚,猫在屋外半人高的花盆下。

自从沈太夫人在生辰宴上失了面子,与她往来的老夫人们言语中时常拿她与沈郡的情意当作谈资来挤兑,太夫人本就简陋的宅院在这几日内又恢复了门可罗雀的凄凉状。

郑音儿见沈太夫人不再荣光,加之在京城里目睹了炎凉世态,攀高枝的心思已经淡了几分,这几日打算与沈太夫人寻个机会道别。

虽说这沈太夫人为人势利眼,太好面子,待她却是不错的,风光那几日,光是漂亮的珠宝就赏给了她不止一箱。陪姑姥姥这半年来,她也知道老太太的心结。

沈太夫人出身于农户之家,当年沈老太爷缉拿凶手,身负重伤,在沈太夫人院中休养了一段时日,对沈太夫人一见倾心,可惜沈太夫人春风得意了没有多久,沈老太爷便在一次凶杀案里丧命,沈家三兄弟也被族人强行带走,好不容易沈家三兄弟成亲生子,可她在他们的生活中缺席了几十年,早已成了陌生人。

加之沈氏兄弟自小接受世家教养,对她这个既无家世,也没才干的娘亲多有怨怼,成亲时结的亲事皆是诗书之家,数年下来,沈太夫人像是一片破旧的棉布被人遗忘在沈府的角落,在日复一日的孤寂中变得冷硬尖酸。

方氏最是个精打细算之人,无利不起早,郑音儿皱着眉,警惕的看向格外殷勤的方氏,总觉得方氏来意并不简单。

果不其然,方氏刚进了屋中,便温柔小意的替沈太夫人捏起肩膀来,“娘,渊儿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是那开泰银庄的大姑娘。”

沈太夫人睁开了眼,“那银庄的主事之人不是得了风寒,早就死了?你当初不是早就夸下海口,要给沈渊寻一个官家的姑娘。”

“以渊儿的才干,自是只有官家的姑娘才配得上,开泰银庄却是一块肥肉,齐家大姑娘若是嫁进来,开泰银庄便是我们的。”

郑音儿嫌弃的瞪了一眼方氏,照着方氏这如意算盘,只怕娶齐家姑娘为假,抢占家产才是真正用意,待得了开泰银庄的银子,那齐家大姑娘没准就碰巧的‘病逝’,好给方氏眼中真正的好儿媳腾出位子。

沈太夫人从方氏谄媚的笑容中似乎看出了点东西,“你想说什么,便直接说,横竖我只是一个农妇,不比你们诗书之家的女子聪慧。”

“娘怎么能这么看低了自己,要我说您才是真正的眼明心亮之人。”

方氏见沈太夫人没有露出排斥之意,这才说明了自己的意图,“娘,渊儿与那齐家大姑娘相处甚好,与那银庄的管事也很熟稔。娘可听说那方云阁的丸药?渊儿与那银庄管事从那钱庄里套了不少银子,在京城里开了不少铺子,也已经联系师父,制成了比那方云阁更好的丸药。”

“如今渊儿开的铺子有十几家,手上缺了些银子,承诺若是有人赠银子,将会以三成的利相还,甚至还可将铺子里的一成营收相赠。”

“这可是一本万利的生意,这么好的事,我怎么能忘了娘呢?”

沈太夫人心思一动,她这些年也攒了不少银子,加上从沈郡那里克扣下来的赏银,所拥有的银子委实不是个小数目。

方云阁的丸药她也见过,不过她总觉为一颗小小丸药花几十两银子不大值当,不过其他老夫人对那丸药的吹捧之态,她却是见了不少。

若这投出的银子当真赚了钱,渊儿成了比那方云阁更厉害的掌柜,这些讥讽嘲笑她的人便再也没有了讥讽的把柄,没准为了要那丸药,还要反过身来吹捧她。

此时菱卫里,沈郡看着顾离探查来的书信,清淡的面庞露出了一丝冷笑。

他原以为沈渊不过图财罢了,哪知竟藏了这么一手,开泰银庄的齐老爷死之前,银庄里的人尚未取出银子,沈渊竟勾结了管事将银子据为己有,甚至别有用心的雇来山匪,抢走库房的银两,将那些债全都推到齐家姐弟身上。

许是齐家之人追查的紧,沈渊怕此时丢弃齐月惹人怀疑,这才一直没有提退婚之事,给他赚了一个深情的好名声。

不过人心恶毒,便是伪装的再好也会露出蛛丝马迹,他虽没有与齐家姑娘退亲,待那齐家姑娘却连猪狗都不如。

齐家姑娘也是心性坚韧之人,此时卧薪尝胆,留在沈渊身边怕是为了探查银两丢失的凶手。

沈渊目光清寒,将那书信原封不动的交给顾离,让他送到齐月手中。

此次还真是意外之喜,沐菀随手所救之人,竟是置沈渊于死地的杀手锏,沈渊所行之恶大白于天下,沈府那些罪恶也会随他一块掩藏起来。

“头儿,您打算对沈家动手了?”顾离惊讶的发问。

“沈家这些日子不安分。”

沈家的恶行,作为沈郡一手提拔之人,他知晓的最清楚。不过头儿一向冷淡,自从进了菱卫之后,与沈家无甚来往,对于沈家那些挑衅寻事的行为一向置之不理,他原以为头儿顾念亲族之情,不过现在看来,只是头儿无心搭理罢了。

可惜这群人不长眼,冲撞进了菱卫,对沐菀出言不逊,这才招惹了弥天大祸。

次日,沐菀刚与青岚抄完了医书,便听见有人拿着她写的字条来寻她。

沐菀眼睛一亮,知道是齐月。

在听闻京城中新开的铺子所用的银子,是开泰银庄的银子后,她便不得不怀疑起这些铺子真正的主人。

不过那些人隐藏的太深,她还没有查到,若是能从齐月口中探出一些消息来,那便离查到真凶不远了。齐家姐弟一直在探寻那笔银子的去向,只要能透过那些银子,找到当日银庄丢失的银子,便能洗尽他们身上的冤屈了。

“沐姑娘,此处不是说话之地,我已在汇通茶馆里定了包厢。”

沐菀见齐月神色恍惚,短短几日不见,似乎又消瘦了几分,瘦削的面颊上,一双深深凹陷进去的眼睛仿若古井一般。

沐菀在茶楼中见到了一封写有沈渊罪行的供状。

“沐姑娘,沈家财大气粗,我们齐家经此大难,人人唯恐避之不及,承蒙姑娘好心,若能助我逃过此难,齐月来日必当结草衔环以报恩。”

沐菀一愣,以齐姑娘这视死如归之状,这是心存私志,要与沈渊那个畜生以命换命。

沐菀赶忙握住齐月的手道:“姑娘放心,此事既已有了供状,如今律法严明,断不会让沈渊作威作福。”

齐月垂眸,“我何尝不信那律法,只是沈渊的兄弟乃是庆卫的统领,权势遮天,官府忌惮那位的名声,也只会将此事压下。”

“我没有旁的本事,只能用这一条命,给弟弟妹妹换一条生路。我会灌醉沈渊,探出银子所藏之地,接下来的事便有劳沐姑娘了。”

沈渊恶毒狡诈,必定不会轻易说出银子藏在哪,也唯有在生命受到威胁之时,口中才能吐出几分实话。

沐菀本就是热心之人,知道齐家身上的惨事,自然不愿让齐月以命换命,她的沈大人为人清正,才不会与沈渊那样的坏人同流而污,只是探出银子罢了,这世上多的是能让人开口的东西。

京城最大的赌坊内。

沐菀换了一身男装,拉着沈郡一块潜入赌坊中,为了掩人耳目,两人还精细的易了容,

沐菀手中拿着易容的工具,在沈郡身上来回打量了一下,终于发现了违和的地方,她为了不惹人怀疑,在赌坊外观察了好几日,发现多数人眼底挂着乌青,眼神浑浊,嘴唇皲裂,她来时也叮嘱过沈郡定要装扮的像一个家徒四壁的赌徒。

“大人,你的唇和眼底不对。”

沈郡心虚的转过身,“沈渊狂傲自大,不会发现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

沐菀坚持:“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露馅了,大人被沈家那群坏人对付怎么办?”

沐菀见沈郡那僵直的背,忽的福至心灵,沈郡以往在青州之时,在吃住容貌上便极为挑剔,他该不会是怕丑,所以才这般抗拒?

“大人英俊非凡,便是面上再丑,可大人气质却是掩不住的。”

沐菀夸赞之语像不要钱一般,疯狂说出,待沈郡露出笑来,扣住沈郡的手腕,“大人,不要动。”

沈郡身子僵直的站着,沐菀瞧着沈郡那双薄唇,压下心里的不忍,将那特制的软膏抹在沈郡唇上,接着又在沈郡眼底摸了一圈厚厚的黑粉。

沈郡心脏砰砰直跳,虽然他与沐菀拥抱过几次,却很少这么近距离的看向沐菀的脸,虽然这是一张易容过的脸,可那双清澈干净的眸子亮的像是星星似的。

面上传来痒意,沐菀指腹柔软的似云朵一般,让他禁不住心猿意马起来。既然沐菀不再讨厌他,除掉沈家的契机来的这么快,这是否意味着,他可以早些娶到沐菀?

“沈少爷可真是贵客。”

外头传来赌坊之人的吆喝声,沐菀眼睛微睁,无声的道:“大人,就看你的了。”

沈渊拦着一个妖媚的女子,在众人的恭维之中,进了赌坊。他本就爱赌,不过素日里手上无钱,只能小赌怡情,如今京里的铺子也快开了起来,眼看着大笔银子要流入他的口袋里,他怎能克制住自己的赌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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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蜕
连载中客行逆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