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小公子亲自打起轿帘,表情僵硬道:“姐姐,快回府吧,爹和娘在家等着你。”
“等一下。”众人看向刘天阳,那些家丁盯着他的眼神更有些阴恻恻的。
只见他跑回客栈,又快速地跑了出来,手上扔过来的正是关晓芳的那双运动鞋。
“谢谢。”关晓芳换回自己的鞋子,深吸一口气正准备上轿却被张建国伸手抓住胳膊,她转头看到男人满含担忧的表情,浅浅一笑便抽回了胳膊,朝刘天阳比了个坚定的大拇指,毅然决然的钻进了花轿里。
坐在颠簸的轿子里,关晓芳感受到脚底的颗粒摩擦,绞着手指盘算着接下来的行动方向,忽然听到跟在轿侧的戴公子开口质问。
“你既已经选择离开,为什么还要在客栈停留招来家丁,就为了那个小白脸?”他的声音离的极近,压得极低,几乎贴着轿帘在说了。
关晓芳有点懵,想到张建国小麦色的皮肤,跟小白脸真的关系不大。她下意识地想要解释两句,但话未出口,冰冷的气息几乎透过帘子缝隙钻进来,陡然爬上背脊,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她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辞,试图模仿戴莺莺的口吻:“与他无关,是阿弟你糊涂了,咱们戴家也算无回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我要是真的跑了置爹娘于何地?况且徐家是大乡绅,徐老爷又和爹爹交情深厚,我一走了之,留下你和爹娘该如何自处?”
轿子外,戴公子沉默的一语不发,像沉重的石头压在关晓芳心头,轿内原本还算流通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就在她琢磨着自己是不是戏太多了,正准备换个角度套话时,戴公子的声音再次响起:“戴莺莺,你在讽刺我吗?说要走的人是你,现在决意留下来的人还是你!你已经知道徐家是个虎狼窝了,现在为了我们你要嫁过去?!不管爹娘怎么想的,我戴光宗决不接受!”
戴光宗猛地一掀轿帘,他那张惨白的脸毫无预兆地挤在小小的窗口上,原本颜色惨淡的脖颈上慢慢爬上青紫的尸斑,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瞬间覆盖了苍白的皮肤。他的瞳孔深处似乎有浑浊的暗光在凝聚,死死锁定了关晓芳,那张属于少年的脸孔因怨愤和阴鸷而扭曲变形。
关晓芳的心跳加快,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笼罩住了她!她几乎是本能地后缩,后背撞在坚硬的木板上,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
青天白日,厉鬼现行!她有预感,但凡她下面有半句话不对,都会横尸当场。
眼看着对方快要失控暴起,关晓芳一边把手悄悄伸进鞋子里蓄势待发,一边尝试补救,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语速极快:“我就是拜堂走个过场,新娘子是在徐家不见了,想必徐老爷也不会为难戴家。” 她死死盯着对方脖颈上那还在蔓延的恐怖尸斑,心提到了嗓子眼。同时,她脑中捕捉到了关键信息——戴莺莺逃跑前,只告诉了弟弟戴光宗!
这信任,或许能救她一命。
“你小声点!”戴光宗动作骤然顿住,脖颈上的尸斑慢慢地开始淡化、褪去,仿佛刚才那骇人的一幕只是幻觉。他死死盯看了几秒,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只是极其僵硬地将一张折叠的纸片悄悄塞进轿内,声音压得比之前更低,“我不是要帮你,对于我和母亲来说,你走的越远越好。”
好险,差点变成一个对话引发的血案了。
纸片落在关晓芳脚边,她扫了一眼恢复惨白的脖颈,惊魂未定。后背被冷汗浸透,衣服黏腻地贴着皮肤,心跳一时难以平复。她将信将疑地捡起那张纸片展开——竟是一张简易的徐府地图!
上面明确的标注了徐府的前门后门角门侧门的详细位置和路线,甚至还有三个狗洞。
这“阶段奖励”来的正好!
她抬眸看向戴光宗,微笑道:“谢谢你,阿弟。” 声音还有些发虚,但努力维持着平稳。
戴光宗深深的看了她两眼,那眼神空洞得令人心悸。他放下轿帘,帘子后传来他低沉的声音,似一阵烟雾那样轻飘飘的,透着极度不真实的感觉,“姐姐,希望我们……今生不要再见了。”
这对戴莺莺来说,真是最好的祝福。
轿帘隔绝了那张惨白的面孔,关晓芳脱力似的靠在轿壁上,一边小口喘着气,一边低头看向自己的鞋子。刚才那惊魂一刻,多亏了这个她才能保持镇定。
关晓芳脱下鞋子,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手上一看,果然是糯米。想到刘天阳冷着脸借着拿鞋子的由头往里面塞保命糯米,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猛地冲散了心头的恐惧和后怕,让她几乎想笑出声来。
少年拐弯抹角的关心,看似冷硬,实则温暖,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小鬼!
“真是的……”关晓芳小声嘀咕,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塔里,能遇到这样的队友,让她眼眶有些发热。难怪张建国会说拿刘天阳当亲弟弟,她此刻才理解那份情谊的重量。
把颗颗珍贵的糯米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里,心想不知道刘天阳介不介意多个姐姐,这次能安全回去她也要好好揉一把他脑袋。
然而,轻松只是一瞬。回想刚才的对话关晓芳不禁微微冒汗。
刚刚话赶话还没什么感觉,但事后回想才发现戴光宗异变的时候对她来说真的是生死一瞬的危机。十四娘作为提供关键信息的“引路人”,对他们这些过关者来说或许没什么危险,但“婚礼”正式启动后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任何一个触发对话的NPC都有可能暗藏致命杀机。
而她事先对“文字冒险”毫无准备,刚刚也不过是侥幸过关,接下来深入徐戴二府,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得更加小心才行,还得想办法把这个信息传递给张建国他们才行。
想到张建国和刘天阳,关晓芳有些煎熬揪心的抱膝团坐,沉甸甸的无力感牢牢地攥住了她,心里既有对自己前路未卜的无措,也有对他们安危的担忧,不知道他们那边进行的怎么样了。
“哈欠!哈欠!哈欠!”
客栈大堂里,在赏了张建国脑袋一拳头后刘天阳把头埋进臂弯里连打了三个喷嚏。
“嚯,阳阳,有人想你了!”张建国龇牙咧嘴的揉着脑袋,笑的讨好。
刘天阳懒得理会他的胡说八道,但是心里隐隐觉得是关晓芳那边有状况了,看来他们的行动也得快点了。
“你们。”刘天阳抬手朝与他们隔了三个桌子距离的徐图和任繁星勾了下食指, “过来,我们聊聊。”
待几人坐在了一张桌子上,不等任繁星他们开口,刘天阳先一步把昨晚得到的情报言简意赅的告诉了他们。
“希望你们能意识到,我跟你们分享信息是为了让你们收起蠢念头,把那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塞回你们那个容量显然不太够用的脑子里去。”他眼神发冷,声音透着寒意,目光里的警告像淬了毒的寒针,轻飘飘却又致命地扎过去,“既然要合作,再让我发现任何一点不该有的小动作,合作作废,我不介意让你们亲身体会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后悔莫及’。”
徐图面色如常,任繁星微微一僵。她看向徐图,只见他思索片刻,沉默地拿出一张纯黑的硬卡推了过去。
任繁星见状脸色微变,却也是拿出了自己的硬卡放到了桌上。
“嗯?”刘天阳表情玩味的拿过两张卡片在手中把玩,“听说弄丢组织认证卡的浑水成员是会被驱逐,长期依赖浑水的成员离开了组织恐怕很难保证在塔内万无一失吧,你们就不怕我为昨晚的事情报复吗?”
徐图推了推眼镜道:“口说无凭,这是我的诚意,大家都想出去不是吗?”
张建国担忧关晓芳的处境,见他们已经达成一致,直接开口道:“那我去探索徐戴二府,你们两个谁跟我?”
任繁星刚想举手,就被徐图打断,“我去,你跟着刘天阳去查县志。”
任繁星愣了下才点头同意。
四人商定后直接兵分两路,任繁星跟着刘天阳顺着店小二的指的方向找到了满是蛛网尘封的府衙,风吹过来都带起一股腐朽的味道。
任繁星看着上面已经被蛀掉一半的匾额,心里存疑:“这里都破败成这样了,存放的档案还能看出什么东西吗?”
刘天阳沉默地走上前推开府衙大门,陈年的木板发出令人牙帮发酸的“吱呀”声后轰然倒地,激起满地灰尘。
任繁星咳嗽了两声,伸手扇开灰尘,二人走了进去。阳光从坍塌大半的屋顶倾泻而下,照亮了满地狼藉的卷宗碎片和歪倒断裂的公案,一只断成两截的惊堂木斜插在厚厚的积灰里。角落里传来窸窣的逃窜声,几道黑影迅速消失在断壁残垣之后,只留下尖爪刮过朽木梁柱的细响。
“你不觉得有点不对劲吗?”任繁星皱眉,“原本镇子只是寂静,但好像从今早开始,镇子上的一切都开始破败。”
“看过聊斋吗?”刘天阳脚下不停的往后堂的档案库走。
任繁星只好跟上他,疑惑道:“这有什么关系?”
“聊斋单元故事小倩里的聂小倩作为鬼魂居住的蓝若寺早已荒废,但是书生宁采臣误入蓝若寺时却看到了不合常理的繁荣。”刘天阳推开档案库的门,木门又应声而断。他不敢置信的看向自己的手,都快给他推出天生神力的错觉了。
任繁星顿悟:“所以,婚礼启动后,时间线开始修正了。”
“也意味着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刘天阳看着满室杂乱残破的卷宗,毫不客气的讥讽,“比起提出无意义的疑问,想活命的话现在就赶紧找吧。”
说着,他快速的扫视着书架的标注,任繁星耸耸肩,懒得跟小孩子计较,用套在腕上的皮绳利落给自己扎了个丸子,也加入了进去。
而另一边徐图和张建国顺利的潜进了徐府,徐府内张灯结彩,下人捧着托盘来回奔忙,然而那托盘中并无一物,下人成群结队的走过也听不到一丝脚步声,身段轻的像是一张纸,好似飘过去的。
在府中排摸的二人因此几次吃亏,差点被发现,好在反应迅速,都有惊无险的躲过去了。
张建国和徐图摸进了一座气派的小院,看陈设和布置都像是上了年纪的人会喜欢的,多半是徐老爷和徐夫人的住所。二人对视着点头,当即决定潜进去看看。
正房昏暗,四周窗户都用黑布蒙的死死的,稍微见点光就会被人发现,不知道里面是否有人,于是两人绕到了房后把耳朵贴在窗户上努力去听里面的动静。
四周寂静,细细听来,居然真的听到有人在说话。
张建国和徐图顺着声源小心地往旁边移动,渐渐的能听清楚了。
“我儿能还阳全仰仗道长筹谋,若今日之后果真起死回生,自有大礼奉上,以报道长大恩。”是徐老爷。
不知何人轻笑两声,回道:“全系戴老爷与贫道有缘,才能为徐公子争得生机,徐老爷不必多礼。”
“道长放心,徐某知恩定图报,戴老弟此次为犬子牺牲颇大,莺莺那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要她承受鸡血封口,桃木钉身之痛,我也实不忍心,待此间事了,定会好好补偿戴家。”
鸡血封口,桃木钉身?
张建国想到关晓芳云淡风轻的笑脸,想到被残忍杀害的戴莺莺捏紧了拳头,骨节隐隐发白。
“我儿落棺的福地,道长可测算好了?”
一听到这个,窗外的二人都摒住了呼吸。
“徐老爷放心,我已算到,距离徐府不远处,无回镇的中轴线上有一块上佳的埋棺点,正适合作为徐公子重生之处。”
“好好好,多谢道长费心!”
屋内二人互相客气一番后再也没有说到什么关于埋棺的其他线索了,气的张建国忍不住想捶墙,又想到屋里的鬼,只能砸一砸膝盖泄愤。
“这样线索就断了。”他的语气有些焦灼。
徐图思索片刻道:“未必,这个道士是戴老爷推荐的,看他有意提醒徐家知恩图报这里面肯定有内情,说不定他跟戴家另有谋划。”
张建国警惕地侧身扫了一圈院落,看空无一人后回头道:“那我们现在就去戴家。”
徐图点头,二人翻围墙出去,朝戴府的方向疾奔而去。
张建国恨不得自己能再快一点,这样就能早点看到关晓芳了,也不知道她在戴府半天有没有遇到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