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西域

漠北的战事平息后,京里总算有了段安稳日子。沈惊辞除了处理京畿卫的差事,每日雷打不动地去靶场练镖,竹镖换了一批又一批,指尖的茧子厚得能磨出火星。

这日他正练得兴起,忽然见二哥骑着马过来,玄色劲装外罩着件石青披风,身后跟着个小厮,捧着个长条木盒。

“歇会儿。”沈惊寒勒住马,把木盒扔给他,“打开看看。”

木盒里是柄匕首,鞘身雕着缠枝莲纹,刀柄缠着防滑的鲛绡,入手微凉。沈惊辞抽出来一看,刃口泛着淡蓝的光,显然是淬过特殊药水,既能防锈,又能让伤口不易愈合。

“这是……”

“给你防身用的。”沈惊寒翻身下马,接过匕首掂量了掂,“上次夜袭,你用剑太笨重,这匕首轻便,适合近身格斗。”他忽然抬手,用匕首鞘在沈惊辞手腕上敲了敲,“记住,不到万不得已,别用淬药的刃口——伤了人,麻烦。”

沈惊辞握紧匕首,忽然想起二哥后背那道被铁爪挠出的伤,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二哥也得带着。”

“我有。”沈惊寒扬了扬手腕,袖口滑下,露出柄更小巧的匕首,“比你的锋利。”

两人正说着,远处传来马蹄声,是大哥的亲卫。亲卫翻身下马,递上封信:“三公子,王爷让您看完信,即刻去军营一趟。”

信上是大哥的字迹,说军营新来了批西域的良马,让他去挑选一匹,往后巡城也方便些。沈惊辞看着信,忽然笑了——大哥总是这样,关心的话从不直说,却总能把事情安排得妥帖。

“去吧。”沈惊寒拍了拍他的肩,“挑匹性子烈点的,难驯才有意思。”

沈惊辞去了军营,果然挑了匹黑马,鬃毛如墨,眼神桀骜,见了人就扬蹄子。马夫说这马是西域王送的贡品,性子野得很,没人能骑。

他却想起二哥的话,没怕,反而翻身上马,任由黑马在演武场狂奔。风声在耳边呼啸,他死死攥着缰绳,后背的旧伤被颠簸得发疼,却硬是没松手。直到黑马跑累了,放慢脚步,他才勒住缰绳,额头的汗滴落在马背上,竟有种酣畅淋漓的痛快。

回府时,夕阳正染红半边天。沈惊辞骑着黑马从王府大门经过,见二哥站在门内,正对着个暗卫吩咐什么,侧脸在霞光里显得格外柔和。

“二哥,你看我挑的马!”他勒住马,黑马扬了扬头,发出声响亮的嘶鸣。

沈惊寒抬头,眼里闪过笑意:“不错,比你那匹老马精神。”他忽然朝暗卫摆了摆手,暗卫会意退下,“跟我来,有东西给你。”

沈惊辞跟着二哥去了偏院,见院角搭了个新的棚子,里面堆满了木料和铁器,像是个小作坊。

“这是……”

“给你做的箭靶。”沈惊寒拿起块打磨好的木板,“你练镖总用草靶,不经打,这木靶混了铁屑,够你练半年的。”他指尖沾着木屑,在木板上画着靶心的纹路,“等我伤彻底好了,再给你做个移动靶,练反应。”

沈惊辞站在一旁,看着二哥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这偏院的阳光都带着甜味。他想起大哥挑马时的细心,二哥做靶时的认真,原来被人放在心上的滋味,是这样踏实。

夜里吃饭,大哥说起西域的事,说那边的部族最近不太平,怕是要派个人去安抚。沈惊辞正啃着排骨,忽然抬头:“我去。”

沈彻和沈惊寒同时看过来。

“我在边防待过,懂些部族的规矩。”沈惊辞放下排骨,语气认真,“再说,我现在会骑马,会用匕首,也能认毒,出不了岔子。”

沈彻没说话,只往他碗里夹了块排骨。沈惊寒却笑了,用筷子敲了敲他的碗沿:“口气不小。行,你去——我让人跟着,别真把自己当回事。”

沈惊辞知道,二哥这话是答应了。

沈惊辞出发去西域的前一夜,府里摆了桌简单的饯行酒。大哥沈彻拿出珍藏的女儿红,给三个酒杯都斟满,酒液晃出细碎的光。

“西域部族杂,说话得留三分余地。”沈彻举杯,目光落在沈惊辞身上,“遇事别急,你二哥给你派的影卫,都是老手,听他们的。”

沈惊辞刚要碰杯,手腕被二哥按住。沈惊寒拿起他的酒杯,往里面兑了半杯温水:“你明日要赶路,少喝点。”他自己仰头饮尽,喉结滚动,“记住,部族首领递的酒得接,但喝不喝在你——实在推不过,就假装呛了,影卫会替你挡。”

沈惊辞看着杯里淡了许多的酒,忽然想起小时候偷喝二哥的米酒,被呛得直咳嗽,二哥也是这样,一边笑他没用,一边给她递蜜饯。

第二日天未亮,沈惊辞就带着影卫出发了。黑马踏过青石板路,他回头望了眼王府,见大哥站在门楼上,二哥倚着朱红大门,两人的身影在晨雾里明明灭灭,像幅不会褪色的画。

西域的路比想象中难走,戈壁滩上的风裹着沙砾,打在脸上生疼。沈惊辞按照二哥给的舆图,先去见了最大的回纥部族首领。那首领是个络腮胡大汉,递来的酒碗比他的脸还大,酒液里飘着几丝血丝。

“这是我们的规矩,喝了就是朋友。”首领的眼神带着审视。

沈惊辞想起二哥的话,刚要举杯,影卫忽然“哎哟”一声,假装失手撞在他胳膊上,酒碗“哐当”落地,碎成几片。

“对不住对不住!”影卫连连道歉,“我们公子不善饮酒,我替他罚三杯!”

首领的脸色沉了沉,却没发作。沈惊辞知道,这是二哥教的法子——用不伤和气的方式,守住底线。

夜里宿在回纥部族的帐篷里,沈惊辞摸出怀里的小布包,里面是二哥塞给他的药粉,说是能防蛇虫,也能解部族常用的迷药。布包角落里,还藏着张字条,是大哥的字迹:“回纥与吐蕃不和,可借他们的力,压一压吐蕃的气焰。”

他捏着字条,忽然觉得这趟西域之行,自己不是一个人在走。兄长的目光,像戈壁滩上的星,虽远,却亮。

半月后,沈惊辞凭着大哥给的策略,和回纥首领达成了协议,答应共同遏制吐蕃的扩张。首领摆宴庆祝,席间跳起了篝火舞,一个穿红衣的部族姑娘,频频往他手里塞烤肉,眼里的情意藏不住。

“沈公子年轻有为,不如娶了我族的明珠?”首领笑着打趣。

沈惊辞刚要婉拒,影卫忽然凑过来,低声道:“二公子说,若有部族提亲,就说您已有婚约,在京城等着呢。”

他愣了愣,随即顺着话头应了,看着首领略显失望的脸,忽然觉得二哥的心思,比西域的戈壁还深,却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替他铺好路。

回程时,沈惊辞带了匹西域的白骆驼,说是给大哥的坐骑,又买了把镶嵌着宝石的弯刀,想送给二哥。影卫见他一路小心翼翼护着弯刀,忍不住笑:“三公子,二公子的匕首比这锋利多了。”

“不一样。”沈惊辞摸着刀鞘,“这是我挑的。”

回到京城时,已是初冬。沈惊辞骑着黑马,刚到王府门口,就见二哥站在廊下,穿着件厚厚的貂裘,手里拿着个手炉。

“回来了?”沈惊寒接过他手里的弯刀,掂量了掂,“挺沉,适合劈柴。”嘴上嫌弃着,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进去吧,大哥炖了羊肉汤,就等你了。”

书房里暖意融融,大哥正对着舆图发呆,见他进来,指了指舆图上的西域:“回纥那边,后续的粮草我已经让人送过去了。”

沈惊辞喝着羊肉汤,听着大哥二哥讨论西域的局势,忽然觉得,这趟远门没白走。他不再是那个需要躲在兄长身后的孩子,能替他们分担些事了。

“对了,”沈惊寒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给你的。”

是瓶药膏,专治冻疮。沈惊辞想起西域的寒风,眼眶忽然有点热。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京华二三事
连载中玄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