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惊寒这次栽跟头,倒不是因为毒,是在追查一批走私的军械时,被对方的铁爪挠了后背。
暗卫把他抬回府时,他还咬着牙骂:“一群废物,连个铁匠铺的杂役都抓不住。”直到沈惊辞掀开他的衣袍,才看清那伤口——三道深可见骨的抓痕,皮肉外翻着,混着铁锈的黑,看着就渗人。
“还嘴硬。”沈惊辞拿烈酒冲伤口,听着二哥倒抽冷气的声音,手却没停,“知道对方用的是淬了铁砂的爪套,还敢硬接?”
沈惊寒疼得额头冒汗,却梗着脖子:“不然让他们把军械运去漠北?”他忽然抓住沈惊辞的手腕,“轻点……你想谋杀亲哥?”
沈惊辞没理他,撒上止血的药粉,用绷带缠得紧实:“大哥去宫里报备了,说你得养伤,这几日的差事他替你扛着。”
“他倒是会偷懒。”沈惊寒哼了声,眼底却软了些。
养伤的日子里,沈惊寒难得消停,每日靠在榻上翻兵书,偶尔指点沈惊辞几招擒拿术。那日沈惊辞练得兴起,忘了轻重,手肘撞在他伤处,吓得脸色发白,他却只是笑:“这点疼算什么?当年在破庙里被二十七个死士围堵,比这疼十倍。”
沈惊辞蹲在他面前,看着他后背绷得发紧的绷带:“以后别再这么拼了。”
“等你能一个打十个了,我就歇着。”沈惊寒弹了弹他的额头,“去,把我窗台上的那盆薄荷拿来,叶子摘了给我泡水。”
那盆薄荷是沈惊辞刚回府时种的,如今长得郁郁葱葱。他摘叶子时,忽然发现花盆底下压着张纸条,是大哥的字迹:“军械走私案牵连到工部尚书,让惊寒别冲动,等我查清楚。”
原来大哥早就知道二哥会冲动,特意留了话。沈惊辞捏着纸条,忽然觉得这王府的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护着对方。
三日后,沈彻带着工部尚书的罪证回府,扔在沈惊寒面前:“人赃并获,不用你动手了。”
沈惊寒翻着卷宗,忽然笑了:“还是大哥厉害。”他看向沈惊辞,“去,把我藏在画轴后的那瓶好酒拿来,今日得喝几杯。”
沈惊辞去取酒时,见画轴后的暗格里,除了酒,没什么温情物件,只有半块磨损的令牌,上面刻着个“影”字——是影组老组长的信物。沈惊辞认得这令牌,二哥提过,当年老组长为护他死在破庙里,死前攥着这令牌,指节都嵌进了木头里。
他捏着令牌,指腹抚过那道深深的指痕,忽然懂了二哥为什么总对暗卫严厉。那些看似不近人情的规矩,原是怕再有人重蹈覆辙。
“磨蹭什么?”沈惊寒在里屋喊他,“酒呢?”
沈惊辞捧着酒坛进去时,正见大哥用银簪挑开二哥后背的绷带。伤口已结了层薄痂,却还泛着红,像条丑陋的蜈蚣趴在那里。
“这铁爪上的铁锈有毒,”沈彻的指尖在痂皮旁停了停,“别用手挠。”
“知道了。”沈惊寒靠在榻上,声音懒洋洋的,“倒是你,工部尚书那老狐狸招了?”
“招了,”沈彻拿过药碗,用棉签蘸着药膏涂抹,“他儿子在漠北当通事,这批军械是要运去敌军大营的。”
沈惊辞倒酒的手顿了顿:“要不要我去趟漠北?”
“你去干什么?”沈惊寒挑眉,“送人头?”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这事我已经让影组去办了,割了那通事的舌头,让他说不出话来。”
沈彻瞪了他一眼:“又用私刑。”语气却没什么责备,反而往他碗里夹了块酱肉,“多吃点,补补力气。”
沈惊辞看着他们斗嘴,忽然觉得这伤养得倒是时候。平日里大哥忙军务,二哥跑暗线,仨人难得这样凑在一起,连空气里都飘着松快的味道。
夜里他起夜,见二哥的房里还亮着灯。透过窗缝一看,二哥正坐在灯下,用小刀削着根竹片,动作专注,竹屑簌簌落在桌上。走近了才发现,他在刻飞镖,镖尾的形状和自己常用的那枚一模一样。
“睡不着?”沈惊寒头也没抬,“进来。”
沈惊辞推门进去,见桌上摆着七八枚竹镖,都打磨得光滑:“二哥刻这个做什么?”
“给你练手,”沈惊寒把刻好的镖递给他,“铁镖太重,你现在用着费劲,竹镖轻便,适合练准头。”他指尖被竹片划了道小口,血珠渗出来,却不在意地用帕子一擦,“明日开始,每日卯时,演武场见。”
沈惊辞捏着竹镖,凉意顺着指尖漫上来,心里却暖烘烘的。他想起二哥后背的伤,想起那半块令牌,忽然觉得这王府里的疼与暖,从来都拧在一起,像竹镖上的纹路,深刻又分明。
“二哥,”他忽然开口,“等你伤好了,我们去城外的靶场吧,那里能练百步穿杨。”
沈惊寒抬头,眼里闪过笑意:“好啊,输了的人,得去城南给对方买糖糕。”
窗外的月光淌进来,照在竹镖上,泛着温润的光。沈惊辞知道,等二哥的伤好了,他们又会各自奔忙,大哥的军报,二哥的暗线,自己的京畿卫,依旧是满当当的日子。
沈惊寒后背的痂刚掉,就忍不住拉着沈惊辞去了城外靶场。
春日的风带着暖意,吹得靶场边的柳丝依依。沈惊辞握着二哥新刻的竹镖,站在百步外,看着远处的靶心,手心微微出汗。
“别抖。”沈惊寒站在他身后,声音带着笑意,“你要是偏得太远,往后三个月的糖糕都得你买。”
沈惊辞深吸一口气,想起二哥教的要领——手腕放松,目光聚焦,发力要快。他猛地扬手,竹镖“咻”地飞出去,擦着靶心落在地上,激起一小片尘土。
“差远了。”沈惊寒捡起竹镖,指尖在他手腕上捏了捏,“力道太散,再试。”
这一日,靶场里满是竹镖破空的声响。沈惊辞练得胳膊发酸,指尖被竹镖磨出了红痕,却没喊累。他看着二哥站在阳光下的身影,后背那道新长的皮肉泛着浅粉,却依旧挺直如松,忽然觉得这点累算什么。
傍晚回城时,沈惊寒买了两串糖葫芦,递给他一串:“今日进步不小,赏你的。”
沈惊辞咬着糖葫芦,酸得眯起眼,却笑了。糖衣在舌尖化开,甜丝丝的,像极了此刻的心情。
回到府里,见大哥正站在廊下,手里拿着封密信,脸色有些沉。
“怎么了?”沈惊寒走上前,接过密信一看,眉头瞬间皱起,“漠北敌军又异动了?”
“嗯,”沈彻点头,“他们换了个新统领,据说很擅长夜袭。”他看向沈惊辞,“京畿卫最近加强巡逻,别出岔子。”
“知道了。”沈惊辞应着,心里却有些发紧。他想起在边防时见过的夜袭,黑夜里的刀光比白日里更淬毒。
接下来的几日,沈惊辞忙得脚不沾地,带着京畿卫巡查城墙,检查军械,常常深夜才回府。每次回去,都见二哥的房里亮着灯,桌上摆着温热的宵夜。
“大哥去了边防,”沈惊寒替他倒了杯热茶,“说是要亲自盯着。”他忽然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几枚淬了麻药的银针,“给你的,夜袭时用得上,射中对方穴位,能让他半个时辰动不了。”
沈惊辞捏着银针,针尾的“寒”字在灯下闪着光:“二哥也小心。”
“放心。”沈惊寒笑了笑,“我可比你机灵。”
五日后的深夜,沈惊辞正在西城墙上巡查,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他握紧腰间的银针,示意手下隐蔽,自己则爬上箭楼,借着月光一看——是漠北的骑兵,黑压压的一片,正往城门冲来。
“放箭!”他一声令下,城墙上的弓箭手瞬间放箭,箭雨如蝗,逼得骑兵放慢了速度。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从城墙下的暗渠里钻出来,手里握着把弯刀,直扑沈惊辞而来。是敌军的死士,想趁乱杀了守城将领。
沈惊辞早有防备,侧身避开弯刀,抬手就将银针掷了出去。银针精准地射中对方的肩井穴,死士的动作猛地一顿,眼里露出惊恐。
“二哥教的本事,好用得很。”沈惊辞冷笑一声,抽出腰间的“破阵”剑,一剑刺穿了对方的咽喉。
战斗持续了两个时辰,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敌军才退去。沈惊辞站在城墙上,看着满地的尸体和血迹,手臂还在微微发颤,却没半分退缩。
回到府里,见二哥正坐在厅里等他,眼下带着青黑,显然一夜没睡。
“回来了?”沈惊寒递过件干净的衣袍,“快去洗洗,我让厨房炖了汤。”
沈惊辞换了衣袍出来,见二哥正对着地图发呆,上面标着敌军的撤退路线。
“他们退得太急,”沈惊寒指尖在地图上点了点,“怕是有诈。”
“大哥在边防,应该能应付。”沈惊辞喝着汤,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
“还是得让人盯着,”沈惊寒起身,“我去趟暗卫营,你歇着吧。”
看着二哥离去的背影,沈惊辞忽然觉得,所谓兄弟,就是你守着城,我盯着敌,他护着国,虽各司其职,却总能在转身时,看见对方的身影。
几日后,大哥从边防传回捷报,说漠北骑兵果然是诈退,想绕到侧后方偷袭,被他提前识破,打了场胜仗。
沈惊辞拿着捷报,跑到暗卫营找二哥,见他正教暗卫用新制的弩箭,后背的旧伤因为动作太大,又渗出了点血。
“大哥打了胜仗!”沈惊辞把捷报递给他。
沈惊寒接过一看,嘴角瞬间扬起:“我就知道他能行。”他忽然拍了拍沈惊辞的肩,“走,去城南买糖糕,今日我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