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后,漠北果然信守承诺,撤出了边境缓冲区。消息传回京城,皇帝龙颜大悦,下旨赏了沈家兄弟不少金银绸缎,还特许沈彻在家休整半月。
这半月里,王府难得没有刀光剑影的气息。沈彻每日在书房练字,沈惊寒则把暗卫营的事交给副手,窝在府里琢磨新的暗器手法,沈惊辞乐得清闲,时常凑在两人中间,听大哥讲兵法,看二哥削竹镖。
这日午后,三人坐在海棠树下喝茶,沈惊寒忽然从怀里摸出个东西,往石桌上一放——是枚铜制的令牌,上面刻着“影”字,比他之前那半块完整许多。
“这是……”沈惊辞认得,这是影组最高统领的信物。
“老组长的令牌,找全了。”沈惊寒指尖摩挲着令牌上的纹路,“前几日在暗卫营的旧物里翻到的,拼起来正好是完整的。”他忽然把令牌推到沈惊辞面前,“给你。”
沈惊辞愣住了:“二哥,这太贵重了……”
“拿着。”沈彻开口,语气温和却坚定,“你二哥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影组虽在暗处,但终究需要人接手,你这些年的历练,够了。”
沈惊寒挑眉,往他碗里扔了颗蜜饯:“别怂,往后影组的兄弟就归你管了。要是管不好,我还能把令牌拿回来。”
沈惊辞捏着令牌,铜质的凉意顺着指尖漫上来,心里却暖得发烫。他看着大哥含笑的眼,二哥故作漫不经心的侧脸,忽然明白,这枚令牌不止是权力,更是兄长沉甸甸的信任。
“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他握紧令牌,指节微微泛白。
接管影组后,沈惊辞才知道二哥平日有多忙。密报如雪片般送进来,从官员的私德到敌军的动向,事无巨细。他常常在暗卫营忙到深夜,回府时却总能看见大哥书房的灯亮着,二哥的房里也总有温着的宵夜。
这日他处理完密报,见二哥坐在暗卫营的屋顶上,手里拿着个酒葫芦,望着京城的方向发呆。
“二哥在想什么?”沈惊辞爬上去,在他身边坐下。
“在想爹。”沈惊寒灌了口酒,声音有些闷,“爹当年就是在这屋顶上教我射箭的,说沈家的儿郎,不能只会躲在暗处。”他侧头看沈惊辞,“你比我当年强,既能站在明处领兵,也能藏在暗处查案。”
沈惊辞想起大哥偶尔提起的父亲,那个战死在边防的将军,忽然觉得这王府的海棠树,都带着祖辈的影子。他们仨,不过是循着前人的路,一步步往前走。
“等忙完这阵,我们去趟边防吧。”沈惊辞忽然说,“去看看爹守过的城。”
“好。”沈惊寒笑了,“顺便让你见识下,当年我是怎么一个人打跑三个匪首的。”
沈惊辞知道二哥又在吹牛,却没戳破。他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忽然觉得这京城的安稳,从来都不是偶然。是父亲那代人的血,是大哥案头的军报,是二哥手里的暗器,是自己接过的令牌,一层层叠起来的。
回到府里,见大哥在廊下等他,手里拿着件叠好的披风:“夜里凉,披上。”
沈惊辞接过披风,上面还带着炭火的温度:“大哥还没睡?”
“等你回来。”沈彻拍了拍他的肩,“影组的事不用急,慢慢来。你二哥当年接手时,比你手忙脚乱多了。”
入秋时,边防传来急报,说漠北残部联合了西域的几个部族,在边境烧杀抢掠,还扬言要踏平京城。沈彻接到军报的当晚,就点了三万精兵,准备次日启程。
沈惊辞正在影组整理密报,听闻消息后,立刻赶回府。刚进院门,就见二哥正往马背上捆行李,玄色披风在风里翻飞,像只蓄势待发的鹰。
“我跟大哥一起去。”沈惊辞抓住他的缰绳。
“你留下。”沈惊寒翻身上马,语气不容置疑,“京里不能没人守着,影组和京畿卫都得靠你。”他忽然俯下身,声音压得很低,“漠北那伙人里,有个用毒的高手,是当年端王的旧部,你大哥不擅长应付这个,我得跟着。”
沈惊辞心里一紧,想起二哥曾经中的那些毒,指尖瞬间攥得发白:“那你们……”
“放心。”沈惊寒拍了拍他的肩,指腹的薄茧蹭过他的脸颊,“我带了足够的解药,你大哥的枪法也没生锈,等我们打了胜仗,给你带漠北的狼牙回来。”
第二日天未亮,军营的号角声就响彻京城。沈惊辞站在城楼上,看着大哥骑着白马走在队伍最前面,二哥的黑马紧随其后,两人的身影在晨雾里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官道尽头。
接下来的日子,沈惊辞像上了发条的钟,白天带着京畿卫巡查城墙,夜里在影组分析密报,连吃饭都扒拉两口就赶去处理公务。影卫见他眼底的青黑越来越重,劝他歇会儿,他只摇头:“大哥二哥在前方拼命,我不能在后方掉链子。”
半月后,边防传来首捷——沈彻用计诱敌深入,在峡谷里设了埋伏,一举歼灭了漠北的主力。沈惊辞拿着捷报,在影组的屋顶上坐了一夜,对着边防的方向,喝光了二哥留下的那坛酒。
可没等他松口气,第二封军报就来了,字迹潦草,显然是仓促写就的:“漠北用毒,二哥中伏,昏迷不醒,速送解药。”
沈惊辞的手一抖,军报落在地上。他疯了似的冲进药室,翻出二哥当年教他认毒时留下的所有解药,又把影组里擅长解毒的暗卫都叫上,翻身上了那匹汗血宝马,昼夜不停地往边防赶。
赶到军营时,正见大哥守在二哥的帐外,铠甲上还沾着血,眼底的红血丝看得人发疼。“你来了。”沈彻的声音沙哑,“你二哥他……”
沈惊辞没等他说完,就冲进帐里。二哥躺在榻上,脸色青黑,嘴唇干裂,原本清亮的眼睛紧闭着,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他颤抖着手,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按照二哥教的法子,一根根扎进他的穴位。
“是‘腐骨散’,”随行的暗卫检查后,声音发颤,“西域最毒的药,发作起来……”
“闭嘴!”沈惊辞低吼,指尖捏着解药,一点点喂进二哥嘴里,“他教过我解这毒的法子,不会有事的。”
接下来的三日,沈惊辞寸步不离地守在榻边,按时喂药,换敷在伤口上的草药。大哥处理完军务,就会过来替他擦脸,两人默契地不说话,却都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坚持。
第三日傍晚,沈惊寒的手指忽然动了动。沈惊辞猛地凑过去,见他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水……”
“二哥!”沈惊辞眼眶一热,连忙倒了杯温水,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
沈惊寒喝了水,眼神渐渐清明,看见他时,嘴角竟扯出抹笑:“哭什么?我还没死呢……”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漠北的残部……”
“大哥已经解决了。”沈惊辞按住他想抬起来的手,“你好好养伤。”
这时,沈彻走进来,手里端着碗粥:“醒了就好,喝点粥。”他看着沈惊辞眼底的青黑,语气软了些,“你也歇会儿,这里有我。”
沈惊辞摇摇头,固执地守在榻边。
等二哥的伤势稳定些,沈彻要留着处理后续事宜,沈惊辞便带着二哥先回了京。马车里,沈惊寒靠在他肩上,气息还很虚,却执意要听他讲京里的事。
“影组的小子们进步不小,”沈惊辞笑着说,“有个叫阿木的,暗器手法跟你很像。”
“那是我教的。”沈惊寒得意地扬了扬眉,随即又皱起脸,“后背疼……”
沈惊辞连忙调整了下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回去就让大哥给你上药,他的手法比军医好。”
二哥养伤的日子,沈惊辞几乎把药室搬回了他的院子。每日三帖药,换两次伤口敷料,都是他亲手来做。沈惊寒起初还嘴硬,说“这点小伤不用这么折腾”,可当沈惊辞用二哥教的手法给他按揉肩颈时,他却舒服得眯起眼,像只被顺毛的猫。
这日沈惊辞正给二哥换药,见伤口边缘长出了淡粉色的新肉,终于松了口气:“太医说再过半月,就能拆线了。”
“早该拆了。”沈惊寒哼了声,目光落在他手腕上——那里有道浅浅的疤,是上次为了救他,被漠北人的毒箭划伤的。他忽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疤,“还疼吗?”
沈惊辞愣了愣,随即笑了:“早不疼了。”
“傻小子。”沈惊寒收回手,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以后别总冲在前面,你当你是铁打的?”
“跟二哥学的。”沈惊辞故意逗他,拿起药膏往他后背抹,“当年是谁为了追个小毛贼,从房顶上摔下来,断了两根肋骨还嘴硬说没事?”
沈惊寒被戳中旧事,耳根微微发红:“那能一样吗?我那是为了……”
“为了护着这京城的安稳。”沈惊辞接过话头,语气忽然认真,“二哥,我懂。”
沈惊寒没再说话,只任由他给伤口缠上绷带。窗外的阳光透过纱帘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暖得让人犯困。
大哥从边防回来时,带回了一捆漠北的红柳。他说这木头坚韧,适合做箭杆,特意给沈惊辞留的。沈惊辞拿着红柳在院子里打磨,大哥就坐在廊下看二哥下棋——二哥伤还没好利索,却总拉着影卫营的老棋篓子对阵,输了就耍赖,说“手疼算不清步数”。
“大哥,你看我这箭杆怎么样?”沈惊辞举起打磨好的红柳杆,上面还刻着细密的防滑纹。
“不错。”沈彻点头,目光落在他指尖的薄茧上,“比你二哥当年做的规整。”
“那是自然。”沈惊辞得意地扬眉,转头却见二哥正朝他翻白眼,手里偷偷把棋子挪了个位置。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秋去冬来,二哥后背的伤彻底好了,只是留下道浅浅的疤,像条淡粉色的线。沈惊辞总说这疤不好看,二哥却满不在乎:“男人身上没几道疤,算什么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