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漠北

秋猎那日,皇帝兴致颇浓,让宗室子弟比箭术。沈惊辞跟着大哥二哥站在猎场边缘,看那些锦衣华服的公子哥挽弓搭箭,箭羽却大多落在离靶心甚远的地方。

“花架子。”沈惊寒嗤笑一声,指尖转着枚箭羽,“拉弓的姿势都不对,还想射中猎物?”

话音刚落,就见安乐侯世子策马而出,一箭射向远处的野兔,却偏了半尺,射中了旁边的灌木丛。满场哄笑中,世子的脸涨得通红,狠狠瞪向沈惊辞这边。

“这是找事来了。”沈惊辞握紧了腰间的箭囊。

“别怕。”沈彻拍了拍他的肩,“看你的。”

轮到沈惊辞时,他翻身上马,没去射近处的猎物,反而瞄准了远处山坡上的一只狐狸。那狐狸毛色火红,在枯草里格外显眼,距离足有百步。

“这三郎怕是疯了,那么远怎么可能射中?”人群里有人议论。

沈惊寒却笑了,朝他做了个口型:“用我教你的巧劲。”

沈惊辞深吸一口气,想起二哥教的“回马箭”——拉弓时故意偏左,松手的瞬间手腕翻转,让箭羽在空中划出弧线。他猛地转身,弓弦“嗡”地一声震颤,箭羽如流星般飞出,在空中拐了个细微的弯,精准地射中了狐狸的前腿。

狐狸哀鸣一声倒地,满场寂静后,爆发出喝彩。皇帝抚掌大笑:“好!沈家三郎,这箭法有你二哥的影子!”

沈惊辞谢恩时,见二哥站在人群里,嘴角扬着得意的笑,眼神却比阳光还暖。大哥站在皇帝身边,朝他微微颔首,眼底的赞许藏都藏不住。

回营的路上,安乐侯世子带着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沈惊辞,你敢不敢跟我比一场?”世子手里拎着弓,语气不善,“输的人,给对方当马夫!”

“没兴趣。”沈惊辞勒住马,不想跟他纠缠。

“怎么?怕了?”世子激他,“听说你在边防杀过敌,我看也不过是运气好。”

沈惊寒忽然策马上前,挡在沈惊辞身前:“要比就跟我比,赢了我,再找我三弟的麻烦。”他的眼神冷下来,“不过我提醒你,输了的话,可不止当马夫那么简单。”

世子显然怵沈惊寒,嗫嚅着说不出话,最终灰溜溜地带人走了。

“二哥,谢了。”沈惊辞松了口气。

“跟我客气什么?”沈惊寒拍了拍他的后背,“不过你刚才那箭确实不错,回头教我那招拐弯的法子。”

沈惊辞笑了,知道二哥是故意给台阶。他看着大哥策马而来的身影,忽然觉得这猎场的风都带着暖意——无论何时,兄长总会挡在他身前,替他遮去不必要的麻烦,却又在他需要时,放手让他往前闯。

傍晚的篝火晚会上,皇帝赏赐了沈惊辞一把金弓,说是给他的贺礼。沈惊辞捧着金弓,忽然走到二哥面前,把弓递了过去:“二哥,这弓该给你。”

“傻小子,”沈惊寒推了回来,“是你的就是你的。”他忽然凑近,低声道,“不过你得记住,弓再利,也得有箭配着才管用——就像我们仨,少了谁都不行。”

秋猎归来,沈惊辞那手“回马箭”成了京里的谈资。连兵部尚书见了他都笑着说:“三郎这箭法,比你二哥当年还多了几分巧劲。”

这话传到沈惊寒耳里时,他正坐在暗卫营的屋顶上,手里把玩着枚箭羽。沈惊辞顺着梯子爬上来,递给他个酒葫芦:“大哥说你在这躲清闲。”

“躲什么?”沈惊寒仰头灌了口酒,“在想漠北的事,他们新换的统领是个用箭高手,上次夜袭伤了我们三个斥候。”他忽然把箭羽扔过来,“试试?”

沈惊辞接住箭羽,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忽然明白二哥的意思——他想让自己练箭,将来或许有机会和那漠北统领对上。

“我练。”他握紧箭羽,“不过得二哥教我。”

“求我?”沈惊寒挑眉,嘴角却扬着笑,“那你得把皇帝赏的金弓借我玩三天。”

“不行,”沈惊辞故意逗他,“那是我的战利品。”

两人在屋顶上笑闹起来,酒葫芦滚到瓦片边缘,差点掉下去。沈惊寒伸手捞住,指尖擦过他的手背,带着点薄茧的温度:“明日卯时,靶场见,迟到一刻钟,罚你给暗卫营洗一个月的箭筒。”

接下来的日子,沈惊辞的箭术突飞猛进。沈惊寒教得狠,常常让他顶着烈日站桩,手臂酸得抬不起来也不许歇。有次他实在撑不住,箭掉在地上,二哥捡起箭就往他脚边射,箭羽擦着靴尖钉进土里:“战场上掉箭,死的就是你自己。”

话虽狠,夜里却会让人把活血化瘀的药膏送到他房里。沈惊辞看着药膏,忽然想起大哥说的:“你二哥教徒弟,总把好东西藏在狠话里。”

这日练箭时,沈彻忽然来了靶场。他没打扰他们,只站在树荫下看着,直到沈惊辞射出一箭正中靶心,才鼓掌:“有进步。”

“大哥怎么来了?”沈惊辞跑过去。

“刚从宫里回来,”沈彻递给他块帕子,“陛下让你下个月随使团去漠北,名义上是送岁贡,实则是探探对方的虚实。”

沈惊寒的脸色沉了沉:“漠北那地方豺狼环伺,他去太危险。”

“我去。”沈惊辞抬头,目光坚定,“正好让他们见识下,我们大靖不是只有大哥二哥能打仗。”

沈彻看着他,忽然笑了:“好。我会让影组的人乔装成护卫跟着你,你二哥会给你准备特制的箭,箭头淬了麻药,不致命,却能让人暂时失力。”

沈惊寒没再反对,只拍了拍沈惊辞的肩:“到了漠北,少喝酒,少说话,多看。要是那统领敢跟你比箭,别怂——用我教你的‘流星赶月’,保准他输得难看。”

出发前一夜,沈惊辞在收拾行囊,二哥忽然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个长条木盒。打开一看,是把牛角弓,比皇帝赏的金弓更轻便,弓身上刻着细密的纹路,是沈家的族徽。

“这弓用了三年牛角熬制,”沈惊寒的指尖划过族徽,“比金弓好用,带着。”他忽然从怀里摸出个小锦囊,塞给他,“里面是漠北各种毒蛇的解毒药,别弄丢了。”

沈惊辞捏着锦囊,忽然觉得鼻子发酸。他想起二哥后背的伤,想起大哥鬓角的白发,原来自己每往前一步,都踩着兄长铺好的路。

“二哥,等我回来,我们再比箭。”

“好,”沈惊寒笑了,“输了的人,给对方当马夫。”

送沈惊辞出城那日,大哥去了军营,二哥站在城门口,玄色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沈惊辞勒住马,看着他熟悉的身影,忽然觉得这场景和当年去西域时一模一样,只是这次,他心里没了胆怯,只有踏实。

“去吧。”沈惊寒挥了挥手,“早去早回,我和你大哥在府里等你吃年夜饭。”

漠北的风比边防更烈,卷着沙砾打在帐篷上,发出“簌簌”的声响。沈惊辞坐在案前,借着油灯看漠北的舆图,指尖划过标注着敌军营地的红点——这是二哥塞给他的密图,比朝廷给的详细十倍,连水源地都标得清清楚楚。

“公子,漠北王请您去帐中赴宴。”护卫低声禀报,语气里带着警惕。

沈惊辞收起舆图,摸了摸腰间的牛角弓:“知道了。”他想起二哥的话,“宴无好宴,带足人手,别喝他们的酒。”

漠北王的大帐里燃着刺鼻的酥油,那名据说箭术高超的统领就坐在王的左手边,眼神像鹰隼般锐利,直勾勾地盯着沈惊辞。

“听闻沈公子箭术了得,”漠北王举杯,嘴角噙着不怀好意的笑,“不如和我这统领比一比?”

沈惊辞刚要开口,那统领已站起身,手里拎着把铁胎弓:“不敢和沈公子比花哨,就比射百米外的狼毫——谁射断得多,谁赢。”

帐外早已备好靶场,数十支狼毫悬在百米外的木杆上,在风中摇摇晃晃,比箭靶难瞄准百倍。

“沈公子敢吗?”统领挑眉,语气里满是挑衅。

沈惊辞接过护卫递来的牛角弓,指尖触到熟悉的纹路,忽然笑了:“有何不敢?只是得说好了,输的人,要答应赢家一个条件。”

“好!”统领应得干脆。

第一箭,统领射出的箭擦着狼毫飞过,只断了半根。满帐的漠北人发出惋惜的低叹。

沈惊辞深吸一口气,想起二哥教的“流星赶月”——拉弓时故意让箭身在掌心转半圈,借着旋转的力道抵消风的阻力。他松开弓弦,箭羽“咻”地飞出,在空中划出道细微的弧线,精准地斩断了三支狼毫。

漠北王的脸色沉了沉。

接下来几箭,沈惊辞越射越顺,手腕翻转间,箭羽如流星般接连飞出,断的狼毫越来越多。那统领渐渐慌了,最后一箭竟脱了靶,惹得漠北人一阵骚动。

“我输了。”统领扔下弓,脸色铁青。

“我的条件很简单,”沈惊辞收弓入鞘,语气平静,“让你的人,撤出边境的缓冲区。”

漠北王盯着他看了许久,最终点头:“可以。”

回帐篷的路上,护卫低声道:“公子刚才那几箭,像极了二公子的手法。”

沈惊辞笑了。他想起二哥在靶场教他时,手里的箭羽也是这样转着,阳光落在他带疤的手背上,竟有种奇异的温柔。

使团返程时,漠北王派人送来匹汗血宝马,说是赔礼。沈惊辞骑着宝马入关,远远就见城门口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大哥穿着玄色朝服,二哥披着石青披风,正朝他挥手。

“回来了?”沈彻迎上来,替他牵住马缰,“一路顺利?”

“嗯,”沈惊辞翻身下马,“漠北人答应撤兵了。”

沈惊寒拍了拍他的肩,目光落在那匹汗血宝马上:“这马不错,归我了。”

“凭什么?”沈惊辞笑,“是送我的。”

“我替你养着,”沈惊寒挑眉,“你那点骑术,别委屈了好马。”

三人说说笑笑往府里走,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幅温暖的画。

除夕夜,王府的院子里挂起了红灯笼。大哥在厨房炖着羊肉汤,二哥在写春联,沈惊辞在一旁研墨,墨香混着肉香,满是烟火气。

“二哥这字,还是这么难看。”沈惊辞看着春联上龙飞凤舞的字迹,忍不住打趣。

“总比你强,”沈惊寒回怼,“上次让你写家书,字歪得像蚯蚓。”

沈彻端着羊肉汤出来,笑着摇头:“多大的人了,还斗嘴。”他把汤碗放在石桌上,“快喝,凉了就不好喝了。”

沈惊辞喝着热汤,看着大哥温和的眉眼,二哥带笑的嘴角,忽然觉得这世间最安稳的日子,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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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华二三事
连载中玄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