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倒地的瞬间,楚螭就跳了下来,站在相柳的面前,手捂着肚子,强忍住肚子的疼痛,擦了下嘴角的血。尔戈才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嘲风一脸嫌弃地甩开它断掉的尾巴,拍了拍身上和手上的灰尘,屁颠屁颠地朝楚螭跑来。韩煜在玄公和繇的帮助下,爬下了树,得意地向人群跑去。
“怎么样!我的笛子还不错吧!”
“何止是不错啊!简直太棒了,没有你的笛声,我们哪儿能那么快地找到突破口啊。”楚螭鼓励道。听着楚螭的鼓励,韩煜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脚上踢着石子。又举起笛子,宝贝似地摸了摸。
“楚螭楚螭!你什么时候会的御水啊!”相比其他,嘲风现在更关心这件事。要知道,自楚螭出生后,不会御水这件事被多少德高望重的前辈诟病。虽然族长始终没有表现出对这件事的在意,并且大发雷霆,斩钉截铁地告诉所有人,鲛人族的接班人只能是楚螭,但众人心知肚明,如果不会御水,今后,这族长之位,楚螭怕是很难坐的踏实。大家只说,楚螭不懂事,已是成年的年岁了,却还是沉迷于游山玩水中,可只有嘲风清楚,楚螭这些年,走遍世界,一是为了躲避众人的说教,二是为了能找到解决的办法。他比任何人都在意,比任何人都急切。所以当嘲风知道楚螭学会了御水之后,除了开心,就是心疼。开心他终于可以不再被众人戳软肋了,心疼他这些年为了一个不确定的希望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他在古书上看到什么东西有用,他便不顾一切地要去试。
“我也不知道,好像就是前段时间吧,突然感觉身体里有了一股力量,然后就会了。”其实在楚螭成年之前他就会了,他之前一直没着急,是因为古书上记载,有很多鲛人会在成年当日学会。不曾想,果真在成年当日突然就开了窍。之所以不告诉别人,是因为从小,那些所谓的长辈因为这件事多次给父亲施压,贬低自己,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鲛人族。可他不觉得靠天赋获得权力有多了不起,他更想靠自己真实的能力证明自己。况且,楚螭向来对权力地位毫不在乎,在游山玩水的这些年,他明白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他敬仰山脉的坚韧巍峨;佩服河流的海纳百川;向往大雁的自由自在;憧憬花草的向阳绽放。在他眼里,这些比权力地位更要来之不易。更何况,现在的他有了新的方向:他想让世人都能看到这壮丽山河。
“不重要了!会了就行。别说,你那两下可真帅气嘿,你...”嘲风话还没说完,只见刚刚还在向外渗血的残尾,突然开始**变质,散发着团团黑气。
“这是?”嘲风向它走近了两步,便被恶臭熏得退了回来。
“不好!小心!”只见黑气向四周散开,其中有一股,像长了眼睛一样,猛地向着嘲风冲来。速度太快,众人都来不及反应,嘲风也愣住了。随着一声闷叫,黑气消失了,预想的疼痛没有袭来,嘲风睁开眼睛,顿时从脚底向上传来一阵寒意,直冲天灵盖,怕是寒意熏到了眼睛,嘲风的眼睛里瞬间凝成一面晶莹的雾布:“玄公!”嘲风带着哭腔喊道。原来在这紧要关头,玄公挡在自己身前。玄公面带微笑地面对着嘲风,想要说些什么,嘴一张,就像漏了气一般无力地向地上滑倒,嘲风急忙抱住玄公,跪在地上,托着玄公想要往下滑的身体。楚螭飞一般冲上去,将玄公抱在怀里。玄公的嘴里吐出汩汩黑血,他的嘴一张一合,费劲地想要说话。
“师父,你别说了。别说了。我...我带你回去。我们去...我们去找父亲...”楚螭显然晃了神,想要摸摸玄公的脸,但是怕哪个动作会扯到他。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突然想起什么来,满眼通红,对韩煜吼,“你不是有丹药吗?快拿出来啊!快啊!”
韩煜被吼地回了神,颤颤巍巍地在包里翻找,越急越找不到,韩煜一把扯掉包,把包里的东西倒在地上,他跪在地上,手上不停翻找着:“这儿...这儿...”说着便把瓶子送到楚螭手中。
楚螭一把拿过瓶子,颤抖地想要打开来,尔戈按住了他的手:“没用了,黑气震碎的不仅是玄公的五脏六腑,还有玄公的真气。”
“你放屁!有用没用,先吃再说!”楚螭哪儿还有理性,甩开尔戈的手,就准备喂玄公吃。玄公缓缓地把手搭在楚螭的手上。
“楚螭...别浪费了...没用了...”
“师父....会有办法的....我带你回家....父亲肯定有办法的....你信我啊....”楚螭听见玄公的话,眼泪瞬间流了下来。他握着玄公的手,发现玄公的手慢慢变凉了,他慌了,用两只手将玄公的手抱住,试图把自己的体温传给他。
“楚螭...好孩子,你长大了....师父一直相信你....你之前问我...有没有什么愿望....师父的愿望...只是...希望.....你...你....能实现.....自己的梦想.....”短短的一句话,玄公却像废了半条命一般。
“玄公,呜呜呜呜呜,对不起,呜呜呜呜呜,都是我....”嘲风悔恨地跪在玄公身边,说着,朝自己的脸上就是一阵狂扇。嘲风比谁都要后悔,扇在自己脸上,脸上瞬间通红,嘲风止不住的放声痛哭,像是哭声会传染一样,韩煜也红了眼眶,躲进繇的怀里,不愿意再看。尔戈也眨了几下眼睛,扭到一边去了。想起什么来,他四处寻找,无果,不出所料——禺京不见了。尔戈回头看着哭成一团的三人,猛地捏了下拳头,便跑开了。
这边,正陷在悲伤里的人们,丝毫没有察觉到溜走了两人。玄公爱抚地摸了摸嘲风的脸:“不怪你.....孩子.....我看着你们长大,你对我于言,就像亲生儿子一般。不哭啊孩子。嘲风啊.....以后.....你要稳重些.....你要保护好楚螭.....也要.....守护好鲛人族。”
尔戈抓着玄公摸着自己脸的手,重重地点头:“玄公...我以后一定守护好楚螭和鲛人族.....我稳重.....我不胡闹了.....你不要走...求求你....你不要走....”
玄公笑了笑,看着他们二人:“不哭。人固有一死,能为保护所爱之人而死,已是最大的运气。今后,你们的路还长,定要不忘初心,保护自己。”
“是,我答应您。”楚螭哭哑了嗓子。随着楚螭的回答,玄公像是心中的大事已经完成了一般,沉沉地吐出最后一口气,面带从容地闭上了眼睛。随着玄公闭上眼睛,玄公的身体发着光,渐渐地,从脚开始,羽化成烟,向天空飞去。
楚螭再也难以克制心中的情绪,痛哭不已。对楚螭而言,玄公不仅是教导自己的老师,更是像嘲风一样的挚友。如果说嘲风是能陪伴自己一路疯闹的伴,那么玄公就是手中默默无闻的灯笼,默默陪伴,为自己扫去前路的障碍。小时候,他最喜欢趴在玄公身边听玄公讲故事,从盘古开天辟地,到共工怒触不周山。从四季如春的不周山,到黄沙遍野的大漠。他在没用脚丈量世界之前,是玄公用语言带他领略了一番。在众人看轻自己时,是这位亦父亦友的师父,告诉他每个人生来不同,而各有特点。玄公总是用最温柔的语气,最和蔼的笑容让楚螭不必担心。
此时虽不是是严冬,但大家的心里就像被大雪冻住了一般冰凉。树林的枝叶竟也开始凋枯近半,随风簌簌飘落。楚螭坐在落叶堆中,风吹叶舞,遍地悲凉。远处涛声鸦啼,寂寥淡远。不知过了多久,楚螭缓缓睁开眼睛,强忍心中的难过与怅惘,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仰望苍穹,秋风凄冷,白日当空,淡蓝的天空中仿佛有几道白气悠然划过,消逝无踪。那是不是玄公的身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