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不懂人心,没有看见大家的义愤填膺,早早地便落下了山。此时落日西沉,天空橙红,碧黛群山起伏如浪。夜雾袭来,仲夏的夜晚倒有点凉意,朦胧的月光下,看不到几颗星星。天空并非纯黑色,倒是黑中透出一片无垠的深蓝,一直伸向远处,远处谷中一条小河平静奔流,曲折北来。两岸绿草如茵,竹林绵绵,远远望去如绿雾缭绕。大家决定在这曲径通幽处休息一晚,明天再接着赶路。想必是白天的情绪波动太大,也可能是匆忙赶路的疲惫,又或是山谷的雾气蒙蒙,使人放松了神经,不一会,大家便沉沉睡去。
就在大家陷入沉沉的梦境之时,禺京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猛地睁开眼睛,此时,旁边的竹林里传出微弱的沙沙声,禺京皱了皱眉,探头向竹林望去,他只能看到无边的黑暗,没有灯光,没有星星,甚至没有人的气息,恐怖和绝望从黑暗里伸出手紧紧的钳住可怜的生命。突然黑暗中显出一个绿点,也许是黑夜的烘托,这个绿点虽然距离很远,但十分醒目,禺京直直的盯着那光源,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驱使,竟缓缓起身,向竹林深处走去。
就在竹林尽头,一头牛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这牛应该在此处等候多时了,竹子上飘落的枝叶将这牛的尾巴完完整整地盖住了。就在禺京想要走近查看时,这牛突然抖动起尾巴,尾巴上的落叶被扇到空中,又缓缓飘落。禺京看清了!这牛的尾巴竟是蛇尾!正在禺京难以置信之时,牛睁开了眼睛,站了起来!
“你是….蜚?”禺京看似在询问,但当他问出口的时候,其实心里也有了答案。
“你好啊,禺京小族长。”这牛竟然开口说了话。
“呵,小族长?可不是我,小族长是我哥,我只不过是个无用的挡箭牌罢了。”他的嘴角闪过一抹冷笑,泛着刺骨的冷意。
“哦?是吗?可在我这儿,我只觉得你有这个能力,能担负起族长二字!”它回复道。
不等禺京反应,蜚接着说:“我有办法,可以让所有看不起你的人都对你另眼相看。感兴趣听一下吗?”蜚停顿了两秒,“在族里,你的哥哥总是压你一头,明明你才是德才兼备的那个,可你那偏心的父亲,眼里只有长子,不管你做的再怎么出色,他始终不愿意接受你。在这里,鲛人族的楚螭处处与你作对,不仅得到了应龙的称赞,甚至连和你一同长大的尔戈都对他格外亲切,难道你真的甘心吗?和我合作吧,我能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禺京嘴角扯起冷意,眼底暗藏冰冷,面色带有几分阴鸷,突然缓缓笑了起来,笑意不达眼底:“我?想要什么?”
“天下。”蜚开口,“应龙耗尽半生修为,炼成碧玺,所以碧玺里的能量远比你想象的要多,而得到碧玺的人,能吸收了它其中所有的能量,化为己有。应龙召你们来寻找碧玺,是因为什么呢?因为他感应不到碧玺的能量了,遭到了反噬,如今的应龙如风中残烛,不消几日恐怕就会逃逸殆尽。如果他重新得到碧玺,他就能继续他的统治,但…如果被你找到,你可以选择更改这个世界的规则。”
“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禺京虽表现出不在意,但他内心的波动路人皆知。
“因为你也不甘被人垫在脚下。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优胜劣汰。这世界本就应该是弱肉强食。可如今却被种种细枝末节所影响。真正有能力维系世界的人却被埋没,真正有野心的人却被凉水冲灭,我不甘心看着这世界陷入万劫不复。当然你可以选择安于现状,看着楚螭找到碧玺,应龙对他称赞有加,助鲛人族在应龙面前更加出众,然后回到你的禺强族,受父亲的白眼,对德不配位的哥哥俯首称臣。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未来,那我尊重你。”蜚循循善诱,平淡的语气,像丝毫不担心禺京会拒绝自己,禺京现在的一言一行就像全在它的掌握之中。
“话说的真漂亮。我拿到碧玺,转身就会被你拿走,让你坐享渔翁之利?”禺京冷哼了一声,反驳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小族长,还挺聪明啊。可是你想漏了一点,我只是团戾气。碧玺中的能量来自应龙,而我的能量来自吸附各方怨气,生来相克,所以我根本没有办法吸收碧玺里的能量。禺京,和我联手吧,你吸收碧玺里的能量,我用怨气辅佐你,我心甘情愿臣服于你,邪念若剑,得道成仙。你我携手,结合天下邪念,更改世界规则,将这世界回归本来的面目。届时,别说是禺强族,整个人间都将由你说了算。”蜚哈哈大笑了几声,不急不忙地说,它不疾不徐地迈着步,围着禺京走了一圈,结束时,正好站定在禺京的面前,额前白毛下的一只眼睛充满心机,似乎有着蛊惑心智的能力,围着禺京走一圈更像是在给他洗脑。
“我也不知道碧玺在哪。”禺京终于被说通了。
“可我知道啊。”蜚哈哈大笑,之前可能是怕禺京不愿意与自己联手,所以一直没敢将底牌漏出来,如今,禺京既然这样说了,那肯定是答应了,也就不必再遮拦了,“碧玺就在我身边,我曾试图动过它,可是,意料之内,失败了。所以你大可放心。”
“口说无凭啊。”禺京也不傻,怎么会被蜚打三言两语忽悠住。
说罢,蜚张开血盆大口,一个闪着绿光的翡翠球被吐了出来,球的表面晶莹剔透,不只是摔的还是本身的纹理,上面零零碎碎的痕迹,增添了破碎感。天是黑的,可它却自己带着光。禺京的眼里被印出碧绿的光,下意识想要伸手触摸,可还没等到他摸到,翡翠球就被蜚吞进了肚子。
“我已经向你展示我全部的诚意,你也得表示一下吧。”
“我需要怎么做?”也许是被利益蒙蔽了双眼,禺京在见到碧玺后,坚定了很多。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把这个放到相柳身上。”蜚说着便从嘴里吐出一团黑气,像是玻璃珠里被灌进了的黑烟,烟雾在玻璃珠里缓缓流淌,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这是?”禺京接住了黑气。
“怨气。先让它寄生到相柳身上,用相柳的真气唤醒它们。他们一定会击杀相柳,你只需要在击杀相柳的时候,跟着他们扎一刀,最好是能将相柳拦腰斩断,这样刚刚苏醒的怨气就会被释放出来。到时候,根本无需我们亲自动手,世界就会自动陷入混乱,而那些应龙的追随者,只忙着铲除邪祟了,哪顾得上其他,这时,便是我们出手的时候了。”原来蜚早就做足了打算,就等禺京行动了。
苍穹幕落,一轮明月被闲云半掩,参差低垂的云层漂浮不定,地上忽明忽暗,云影重重。四周星光寥寥,犹如散落在天际的颗颗珍珠,泛出柔亮的光芒。在那漫天的星光下,燃烧着阴谋的力量。
夜空晴朗,树影班驳,与此同时,三人无言地走在通往江边的林间小径上,仿佛正走向一条通向迷茫未来的道路。
江边全是大小不一的鹅卵石,在月光下显得银白而寒冷。礁岩默默,夜风凄切,波浪一层层地涌近,然后倏然退去。天苍茫辽阔,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
三人在鹅卵石堆成的岸边上找了个大石头坐定,并肩眺望满江粼粼银光,过了半晌,韩煜忽然道:“楚螭、尔戈,你们有什么梦想吗?”尔戈微微一楞。
韩煜露出他的招牌笑容,点头道:“你梦想的,想来便是那逍遥快乐、无拘无束的日子。”
尔戈心下顿是一股怅然,但始终一脸淡然道:“这段时间是我有生以来最为快乐自在的时光。”
楚螭心中疼痛,黯然不语。强压制住心中闷楚,又扭头问韩煜道:“你呢?你有什么宏图伟志?”
韩煜眼睛一亮,不自觉地挺起了胸膛,斩钉截铁地说道:“自从小时我拿着千里镜,瞧见我爹率领五百人,在圣境山下打败三千凶兽,解救出数千难民,我的梦想便是守护一方百姓,愿百姓不再受凶兽折磨,做一名英雄。光说我们了,你呢楚螭?”
楚螭一瞬间呆住了,怔怔地望向天空:“我?我没有梦想,小时候父亲让我学习管理事务,但是我总是哭闹,不愿意听,不愿被这方圆之地后来,听玄公讲海底以外的世界有多美,我开始向往外面的世界,走南闯北,我见了大荒的黄沙遍野,逛过海内的莺飞草长,领略了海外的异域风情。我逐渐发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起先,我只抬头看见了天上人间的波澜壮阔,现在,我低头瞅见了劳苦大众的辛勤与汗水。我只想普天大众都可以像我一样观世间万物,赏奇山异水。”
“哈哈哈哈哈哈哈!如此甚好!我第一次出来就能相识你们二人,相见恨晚,真是我的荣幸。”韩煜一手揽过楚螭,一手揽过尔戈。
“知易行难,希望我们今后都能实现自己的梦想!”楚螭反手搂了回去。
“望不忘初心。”尔戈简明扼要。
“定不忘初心!”楚螭和韩煜异口同声,他们的应答也成了对自己的一种承诺。一时之间,更加感到肩上所负担子的沉重。自踏上征途以来,他们的心中从未这般激动却又澄明过。
楚螭素来闲云野鹤,当日决定前来的决心,也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比之今日发自内心深处的责任感与使命感,自然又大大不同。
片刻间,三人仿佛都迅速成长了许多,无论碧玺能否被找到,这一刻,都显得不是那般重要了。
明月当空,海浪声声。突然一只海豚破浪而出,在月光下划过一道优美的圆弧,悠然摆尾,没入浪花之中。既而两只、三只……成群的海豚破浪翻腾,鸣声欢悦。碧浪轻摇,月光似水,午夜的长江刹那间鲜活起来。
那一夜,楚螭、尔戈与韩煜在岩石上坐到天明,虽然再没有什么豪言壮语,但彼此肝胆相照,热血同沸。
在他们心中,那个承诺与目标,越来越明晰,越来越热切。
“尔戈,找到碧玺之后,你跟我回鲛人族吧。”刚刚的热血渐渐淡去,韩煜毕竟年轻,不一会便陷入了沉沉的睡眠。楚螭扭头看向尔戈,眼里是从所未有的坚定和期待。
尔戈沉默了片刻,楚螭以为他的沉默就是在拒绝自己,倒也猜到了这个结果,楚螭也没想太多,默默的扭回头,当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许久,尔戈突然开口,“好。”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在万籁俱静的深夜,却显得格外洪亮。尔戈看向楚螭,虽然一如往日的淡然,但是眼里已不像之前那般空洞无味。
当黎明终至,红日喷薄,他们心里也仿佛被这初生的朝阳照得一片明亮煦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