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生生。

经过一天左右的失联,仇峥清楚明白这段空白期足以让实验室对自己多出一层不信任,哪怕派出二号与猎影组织接触的是实验室本身。

杜博士一向对于自己在部分方面的不服从和傲慢感有反感情绪,只是碍于资本和实验室成果的满意感而忽略着他的不礼貌。

而且杜博士坚信,用“一号”可以牢牢锁住心有执念的仇峥,他不担心仇峥会完全叛变,所以那层不信任便暂时搁置。

至于仇峥,旁人如何看待自己,对自己满意与否,厌恶与否,无关紧要,也无需在意。

只要还活着站在这里,其余的他都不在乎。

“他们不会信任你的,二号。”

杜夙亦和仇峥就一直保持一后一前无言地从审讯室走到宿舍区,直到仇峥快要进入大楼,杜夙亦才说出了这一路上的第一句话。

“他们”,无疑是指鬼驭小队。

他想告诉二号,猎影人一方不可能成为二号的后路。

仇峥没有转头,情绪也没有任何变动,“不需要你来告诉我。”

所谓的合作不过是场不纯粹的交易,他希望也需要知己知彼,而且不论什么理由,当下进行表面合作无疑对双方都有利。

真心下的谎言,假意下的真心,利益和复杂情感催化下,信任?谁又说得准呢?

况且……

“实验室不也一样?”

仇峥冷呵一声,视线带着些轻蔑地扫过身后的杜夙亦。

即使身为二号的仇峥再如何对实验室表达忠心,经过这段名为“策反”的空白期,他就注定不被双方全权信任。

从前不被足够赋予信任,现在多加一些猜疑在其中,也没多大差别,更不会在他心中掀起更大波澜。

在这个没有人性甚至是扭曲的实验基地里,仇峥不接受,也不愿意相信所谓的真心。

包括七号不明来由的好意,和这些年不间断的“真心感动”。

不断用“一号”的所有相关来对比暗示自己的人,一直话里话外示意现如今只有他能同自己相依为命,能做为二号的“护盾”的只有他七号。

仇峥向来是不屑的。

可真是明确的“真心”啊。

没有理会仇峥话中夹带的“刺”,回忆刚才在测谎器上向来心率稳定的二号有了些许波动,杜夙亦仍不甘心继续说道:“恢复了当年的部分记忆,记起是你亲手杀了你的一号,你在恨,是吗?”

自从当年实验室找回因那场事故而走丢的二号后,实验室曾用测谎器测试过二号,他对当年作为“实验体二号”的相关记忆并不完整。

如今他想起了一号,想起了他所在乎的生生,那他也应当明白自己做那些事也是因为他啊!

他杜夙亦一直觉得在这个吃人的地方,唯有自私,只有比其他人更心狠,才能活。

“为何要恨?”仇峥回问道,“你父亲是答应我复活一号,可用脑子想,即便他复活也回不到最初的状态。现如今二号还活着并且成为合格品为你们所用,不就足够了?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当年那杯本用来害得一号异能紊乱的半成实验药品误被二号喝了下去,二号折影者的异能错误爆发,导致实验室许多实验体的命枝在非夺取状况下脱体身体,同失去命枝保护的□□一齐被二号突然觉醒的破坏性异能爆破捏撵至支离破碎。

那场惨案的死亡者名单里,包括调查人员于案发地寻得一些碎肉残屑后确认身份的一号生生。

活下来的,如杜夙亦所愿,是二号折影者,他一直执着于得到的“伙伴”。

失去了一号,那么资金重点投入的仍是惨案几年后被寻回的记忆有损的二号,杜夙亦那时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替代一号走在二号身侧。

相比性格有些懦弱只会躲在二号身后的,被二号所保护关照的一号,二号才是那个最适合活下去的强大存在。

可是……

“可是既然你不恨,为何你能为了复活一号而听命于实验室,为何能再次提起一号的名字,却不愿再叫当年的‘小七’?”杜夙亦的声线中带些委屈和失望。

从前小时候二号总叫他“小七”,可自从二号被找回实验室,他就再也没这么喊过他了。

仇峥蹙眉。杜夙亦不是第一次在质问和“真诚”的态度中夹杂委屈,但每次如此都会给他一种割裂感。

“叫习惯了罢了。”仇峥语气中难掩不耐,显然觉得七号今天的话过于多了,“不过是个代称罢了,没分别。”

就如同刚才杜夙亦在玻璃那头质问他时唤他“二号”,不过都是一串期待他人做出反应的文字罢了。

杜夙亦自嘲一笑,看向仇峥的眼神多了些怜悯,“二号,是愧疚吧?可在这个地方,愧疚只会阻止你的强大,强大才能活下去。”

咱们这种人,不该有软肋。

“那些没用的情感,只会害死你。”见仇峥懒得在听他说下去,杜夙亦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

“所以呢?”往前走了两步的仇峥背对他停下,淡淡道。

“哪怕你还留着一号留下的那只琥珀,哪怕从前你们相依为命,现在,能同你站在一起的只有我。”

现在和他真正相依为命,能站在他身边做他护盾的只有自己。

也只有自己,实验室内另外一件有着比二号更高权力的合格品,同他一起才能做到让他们彼此都更加强大,得到更多资金支持。

等到足够强大后他们才能反抗或者摆脱实验室,甚至是将实验室转为己用。

为了有尊严地活着,抛开人性又有何错?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仇峥不屑地嗤笑一声。

“就凭你?”仇峥完全没把杜夙亦此番“画饼”的言论放在心上,“什么时候你真强大到能够杀死你的博士父亲,拿到真正属于你的权力而不是你父亲权衡利弊中的施舍,再说大话吧。”

“在我看来,你那父亲对你的亲情,还不如对折影者七号的感情来得浓烈。”

到底是多么缺失人性,才能对亲人下此狠手将其制作成随时可能会被丢弃的实验品。

“还有,我最后说一次,”仇峥没有转身,只是轻微侧头用余光看向七号,“复活一号是给过去的我一个交代。一号因我而死,我还他一命,很公平。”

仇峥重新抬脚向前走去,声音慢慢黯淡。

“至于那只琥珀,只是我留给自己小时候活过的一个证明罢了。”

证明还未成为实验体前,自己曾经同送给自己琥珀的心底里的那个人,真的一起活过。

……

仇峥走开后不久,另一个身影来到杜夙亦身旁站定。

杜夙亦不用特意转身,便能够知道身边的人是自己的任务副手兼搭档,折影者十三号久尤。

“他是不是在说谎?他还在恨我对吧?”杜夙亦看向身边的人。

当年他设法将能那实验未成品放置在一号的水杯中,却被二号误食导致异能暴走,引起了当年的实验室惨案。

实验室搜查人员在被二号失控而用异能亲手撕碎爆裂的实验品残骸中寻到了一号的残肉,的的确确认定了一号的死亡。

可他不认为自己错了,杜夙亦也自认为阴差阳错帮助二号除掉了对他最有威胁的一号,二号应当感谢他才是。

当时因为杜夙亦身份的特殊,他足以获得相关一号和二号的部分数据。那时一号和二号作为相同实验的对照组进行培养,一号的数据确实优于二号。

若是一号成为最强的那一个,二号就有被当时资金链短缺的实验室销毁的风险。

那时的实验室还不需要外出任务的折影者,所以对照组中的“相对残次品”便很大可能会被抹杀,以确保其他实验能够有足够资金继续进行。

可习惯于躲在他人背后的懦弱者不配成为最终活下去的那一个!

所以杜夙亦下定决心除掉一号,抹杀那个不适配者。

即使那场祸事后二号因精神和身体双重创伤过大导致遗失了弑戮,哪怕仇峥慢慢记起他曾拥有过这个异能,仍无法重新找回。

但仇峥用赤手空拳和后续觉醒的第二异能令他自己重回折影者顶峰,而杜夙亦也相信,仇峥总有一天会寻回那个令人胆寒的弑戮。

那样的二号,将是最完美的存在。

“你帮了他,他迟早会明白的。”他的副手,十三号久尤低声道,“但不能用劝,夙亦,你得让他自己领悟到,即便杜博士答应了他会在交出“弑戮”后定会助他复活一号,那也只会是个虚无缥缈的承诺,就算成功,一号也不过是个空壳。而你才是真正最强大的那一个,他的唯一选择和后路。”

复活一号,就是杜博士给予二号的承诺,也是将二号牢牢锁在实验室的枷锁。

哪怕承诺再虚无缥缈,因二号心中对一号的那一丝愧疚,也足够二号死心塌地为实验室做事。

闻言,杜夙亦思索片刻后渐渐勾起唇角,递给久尤一个善意的笑。

“阿尤,那就……杀光他们,制成我们通往顶峰的垫脚石,如何?”

复活又能如何呢?再杀一次便是。

杀光所有,阻碍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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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仇峥罕见地入了梦。

梦中的生生蜷缩着因实验而导致不适的手脚窝在小时候的二号怀里,悄声喊着“害怕”。

面容早已模糊,割裂的触感和疼痛促使梦中人辗转,声音遥远又破碎。

许是梦中的感受过于真切,仇峥迅速惊醒,带些颤抖的手下意识在眼角抹了一把,泪痕和汗意湿润了指尖。

仇峥缓缓从心口前的衣服夹层拿出那块不知何时被杜夙亦发现的琥珀,指腹在光滑的表面摩挲片刻,最后轻呼了口气,将琥珀放置于掌心。

琥珀渐渐有了暖意。指尖转而抚上左颈侧接近锁骨的一处凹陷的疤痕烙印,携带温热的琥珀随着掌心的力度贴上那片狰狞。

他再度躺回床上缩在床角,无视紧绷的神经重新合眼逼迫自己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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颈侧余温
连载中一纸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