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车驶离露营地时,晨雾还没散尽。车窗外的松树一排排往后退,墨绿色的枝叶在乳白色的雾气里若隐若现,像被打湿的水墨画。金芝靠在车窗上,看着轮胎碾过沾着露水的碎石路,胃里突然泛起一阵熟悉的翻腾感。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背包带,指尖掐进帆布的纹路里。昨晚定了四点半的闹钟,和郁夜踩着露水去山坡看日出,冷风灌进衣领时,学姐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绕在她脖子上,带着清浅的皂角香。那时只顾着看天边的橘红从云层里漫出来,倒忘了自己坐长途车总会晕得厉害。
“难受吗?”
郁夜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金芝转过头,看见学姐正把刚拧开的矿泉水递过来,瓶盖被她细心地拧松了些。晨光透过车窗斜斜地照进来,落在郁夜的发梢上,镀了层柔软的金边,她昨晚没怎么睡好,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却还是把金芝的水杯塞得满满当当。
“还好。”金芝接过水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压下去一点恶心感。她想坐直些,可车身突然颠簸了一下,胃里的东西像是被晃得翻了个个儿,酸水直往喉咙口涌。
“靠着吧。”郁夜往旁边挪了挪,肩膀轻轻往她这边靠了靠,“能舒服点。”
金芝犹豫了两秒。车里的同学大多还在补觉,后排传来低低的鼾声,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过道上,像铺了条金色的带子。她能闻到郁夜身上的味道,还是那股干净的皂角香,混着点松针的清苦,让人莫名安心。
胃里的绞痛又上来了,金芝没再逞强,轻轻往旁边倒过去。额头碰到郁夜针织衫的领口时,她清晰地感觉到学姐的肩膀僵了一下,随即慢慢放松下来,像怕惊动了什么似的,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针织衫的料子很软,带着人体的温度,隔着布料也能感受到郁夜平稳的心跳,咚、咚、咚,像敲在鼓面上,节奏缓慢又有力。金芝把脸埋在学姐的颈窝处,那里的皮肤很暖,发丝垂下来扫过她的脸颊,带着点微痒的触感。
“是不是很晕?”郁夜低头问她,声音压得很低,气音拂过金芝的耳廓,带着点麻酥酥的痒。
金芝闭着眼摇了摇头,想说没事,喉咙却像被堵住似的发不出声音。晕车的恶心感一阵阵涌上来,太阳穴突突地跳,眼角不受控制地泛起热意,湿湿的,像是要哭出来。她不想让郁夜看见自己这副样子,只好把脸埋得更深些,鼻尖抵着学姐的锁骨,能闻到她毛衣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郁夜没再说话,只是抬手轻轻按住她的后颈。她的手心很暖,带着点干燥的温度,拇指在金芝的颈椎处轻轻摩挲着,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金芝能感觉到那点暖意顺着皮肤渗进来,慢慢流到胃里,让翻腾的恶心感减轻了些。
客车驶上盘山公路,开始不停地转弯。金芝死死咬着下唇,才没让自己吐出来,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把鬓角的碎发都打湿了。她能感觉到郁夜的肩膀越收越紧,像是比她还紧张,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要不要……叫醒老师拿晕车药?”郁夜的声音里带着点犹豫,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又像怕弄疼她似的收了回去。
金芝摇了摇头,声音闷在她的毛衣里,含糊不清:“不用……过会儿就好了。”
她能感觉到郁夜低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泛红的眼角停留了很久。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声和窗外的风声,金芝甚至能听到学姐轻轻抿起嘴唇的声音,那是她紧张时的习惯,上次在实验室打碎了烧杯,她也是这样抿着唇,半天没说出话来。
胃里的恶心感终于慢慢退下去些,金芝却没敢动,依旧靠在郁夜的肩上。这样的距离太近了,近到能数清她颈后细小的绒毛,能感觉到她说话时胸腔的震动。她知道自己该坐起来,可学姐身上的温度和那股让人安心的味道,像张柔软的网,把她轻轻裹在里面,让她不想挣脱。
客车驶过一个急转弯,车身猛地往外侧倾斜。金芝下意识地往郁夜怀里缩了缩,指尖慌乱中抓住了她的衣角。那是件浅灰色的冲锋衣,布料厚实,带着点粗糙的质感,攥在手里却格外踏实。
郁夜的手顿了一下,随即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像在哄小孩子似的,一下一下,节奏缓慢又温柔。“没事了。”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快到平路了。”
金芝把脸埋在她的肩窝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刚才那一下慌乱,倒像是个不错的借口,让她可以名正言顺地攥着学姐的衣角,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晕车的难受好像突然就不重要了,心里反而有点甜甜的,像含了颗水果糖。
不知过了多久,车窗外的雾气渐渐散了,阳光变得明亮起来,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金芝的手背上,暖洋洋的。胃里彻底舒服了,她却还是赖在郁夜的肩上,不想起来。
“学姐。”她轻轻开口,声音还带着点刚缓过来的沙哑,“下次……我提前给你准备晕车药。”
话说出口,她自己先愣了一下。明明是她在晕车,怎么反倒说要给学姐准备药?金芝的脸瞬间红了,埋在郁夜肩窝里的头埋得更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郁夜却像是没听出她话里的混乱,只是低低地笑了一声,胸腔的震动透过肩膀传过来,带着点麻酥酥的痒。“好啊。”她轻声说,“那下次露营,就拜托你了。”
金芝没敢睁眼,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指尖却悄悄收紧了些,把她的衣角攥得更紧了。冲锋衣的布料被她攥出几道褶皱,她能感觉到郁夜的呼吸顿了一下,然后肩膀微微往她这边靠得更近了些。
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在两人交叠的手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金芝的指尖还勾着郁夜的衣角,像抓住了什么珍贵的东西,不敢放开。她能感觉到学姐的手还停留在她的后颈,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来,暖得像春天的阳光。
车厢里有人醒了,开始低声说话,不知是谁打开了车载音响,流淌出舒缓的音乐。金芝靠在郁夜的肩上,听着她平稳的心跳,闻着她身上清浅的皂角香,突然觉得晕车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这样,她可以有个借口,靠得她这么近。
车窗外的景色渐渐变得熟悉起来,能看到城市边缘的高楼了。金芝知道快要到学校了,心里却有点舍不得。她悄悄抬眼看了看郁夜的侧脸,阳光落在她的睫毛上,像撒了把碎金,鼻尖小巧,嘴唇抿成一条温柔的弧线。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连靠在她肩上,都觉得像拥有了全世界啊。
金芝把脸重新埋回她的肩窝,嘴角的笑意藏不住,轻轻蹭了蹭她的毛衣。指尖依旧勾着她的衣角,像在心里悄悄系了个结,不用太紧,却足够把这份小心翼翼的欢喜,牢牢地记在心里。
客车驶进市区,开始慢慢减速。金芝知道该坐起来了,却还是贪恋地多靠了几秒,把学姐身上的温度和那股清浅的皂角香,深深地记在心里。
下次露营,一定要提前准备好晕车药啊。她在心里悄悄想,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能有更多这样的理由,靠近她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