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周六的午后总带着点慵懒的暖意,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块被切割成无数片的蜂蜜。客厅的沙发上摊着摊开的物理笔记,金芝正指着一道抛物线运动的例题蹙眉,尾音带着点困惑的微颤:“这里的加速度分解,我还是绕不过来……”

她说话时微微侧头,发梢扫过郁夜的手背,带着点刚洗过的茉莉香,像春天落在手心里的花瓣。郁夜的目光从那些弯弯曲曲的公式上移开,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那里因为低头太久,沁出了层薄薄的细汗,在阳光下泛着珍珠似的光。

不知是哪根神经突然被拨动了,郁夜鬼使神差地低下头。额前的碎发擦过金芝的眉骨,带来一阵微痒的战栗,下一秒,她的唇轻轻落了上去。那触感温软得像棉花糖,带着点阳光晒过的温度,金芝额角的碎发还缠在她的睫毛上,带来细碎的痒意。

金芝猛地僵住了。

她的眼睛倏地睁得圆圆的,像受惊的小鹿突然撞进了猎人的视线,瞳孔里还映着窗外飘来的云影。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红晕,从颧骨一直蔓延到耳根,连耳廓都染上了层粉,像被夕阳吻过的晚霞。她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定定地看着郁夜,睫毛还在不受控制地轻颤,像风中发抖的蝶翼。

郁夜自己也愣住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震得肋骨都发疼,刚才那股冲动褪去后,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慌乱。她甚至能听见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混着窗外偶尔掠过的鸟鸣,在这过分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锁孔的轻响。

“咔嗒——”

门被推开的瞬间,郁强带着一身烟酒气站在门口。他刚结束一场冗长的应酬,脸上还挂着敷衍的笑意,手里的公文包带子勒得指节发红。可当他的目光越过玄关,落在沙发上那两道交叠的身影上时,那笑容像被瞬间冰封的湖面,骤然凝固成青灰色的硬块,连眼角的细纹里都结了冰。

他的眼睛一点点眯了起来,瞳孔里的温度以惊人的速度下降,最后沉淀成一片深不见底的阴鸷,像暴雨来临前墨黑的云层,压得人喘不过气。

“啪——!”

公文包突然从他松弛的指缝间滑落,重重砸在玄关的瓷砖上。皮革撞击地面的闷响里,夹杂着文件散落的哗啦声,几张A4纸轻飘飘地飞出来,落在他锃亮的皮鞋边,被他无意识地踩出几道褶皱。

金芝像被这声巨响烫到了似的,猛地一颤。她下意识地往郁夜身后缩,肩膀紧紧抵着郁夜的后背,攥着郁夜衣角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指节处甚至有些发颤。刚才那点暧昧的红晕早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满脸的苍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郁夜几乎是本能地侧身,用后背挡住金芝。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传来的颤抖,那股细密的恐惧顺着衣料爬过来,钻进她的骨头缝里,让她的腿也跟着发软。可她还是挺直了脊背,像株被狂风压弯却不肯折断的芦苇,抬起头迎上父亲的目光。

“爸,你干什么?”

她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颤,尾音像被风吹得变了调,可每个字里都透着股豁出去的倔强。阳光落在她绷紧的侧脸上,把她下颌线的影子拉得很长,像道不肯屈服的伤疤。

郁强没说话。

他只是死死盯着她们交握的衣角,目光像淬了冰的锥子,要在那片布料上凿出洞来。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脖颈上的青筋微微凸起,原本还算温和的面部线条此刻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下颌线锋利得能割伤人。散落一地的文件被他踩在脚下,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一步一步朝沙发走过来。

每一步都像踩在鼓点上。

皮鞋敲击瓷砖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回荡,“咚、咚、咚”,敲得人心头发紧,像倒计时的钟摆。阳光依旧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可那暖融融的温度像是被抽走了,空气里只剩下越来越沉的压迫感,像暴雨来临前低低盘旋的乌云。

金芝往郁夜身后缩得更深了,几乎要把自己藏起来。郁夜能感觉到她抵在自己背上的额头在发烫,那是紧张,是害怕,也是一种无措的依赖,这让郁夜的心瞬间软了,又瞬间硬了。

“爸!”她又喊了一声,声音比刚才更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吓到她了!”

郁强终于停下脚步,离她们只有三步远。他的目光从金芝苍白的脸上移开,落在郁夜紧绷的侧脸上,那眼神复杂得像口深潭——有愤怒,有阴鸷,还有一丝被什么东西狠狠刺痛的暴戾,像平静的水面下突然翻涌的暗流,随时可能掀起惊涛骇浪。

空气彻底凝固了。

上挂钟的滴答声突然变得格外清晰,一秒,两秒,三秒……敲在三个人的心上,敲碎了这个午后最后一点残存的暖意。郁夜紧紧攥着金芝的手,掌心全是汗,她知道,刚才那个仓促的吻,像块投入冰湖的巨石,不仅砸碎了家里那层脆弱的平静,更砸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而她们,都站在了裂缝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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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玉叶
连载中鸢尾白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