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的更鼓响到第三声时,萧云琅的右手长出了鳞片。
星盘闭合后的余震让整座皇城地陷三尺,太和殿前的铜龟趺裂成两半,露出腹腔里藏着的青铜诏书——正是三十年前玄霄被剜心时,皇帝用辰巳刀刻下的伪诏。萧云琅拖着残破的右臂爬过瓦砾堆,每动一下就有星砂从伤口簌簌掉落,那些莹蓝色的碎屑触地即燃,烧出二十八宿形状的焦痕。
玄霄的银发铺在血泊里,像条被斩断的星河。
萧云琅去探他鼻息时,发现男人心口旧伤竟结出了冰晶,冰层下隐约可见跳动的星火。这分明是《道藏》记载的“星官假死”之相,可指尖刚触及冰晶,整块皮肤就传来灼痛——他右手的鳞片正在蔓延,青灰色硬甲已覆盖半个小臂,鳞隙间渗出金血。
“七殿下还活着?!”
禁军的火把从残垣后包抄过来,为首的将领却在看清萧云琅右臂时骇然倒退。火光映照下,那些鳞片显露出螭龙纹理,与皇帝崩解前体表的星纹一模一样。更诡异的是萧云琅的血——滴在青铜诏书上竟蚀出了“哀帝”二字。
“放箭!”
箭雨袭来的刹那,萧云琅本能地扑在玄霄身上。右臂鳞甲突然竖起,将铁箭尽数弹飞,碰撞的火星点燃了满地星砂。冲天蓝焰中,他看见自己的影子投在宫墙上——那分明是条昂首螭龙,龙睛位置跳动着两点紫火。
玄霄的冰晶突然炸裂。
银发男人睁眼的瞬间,太和殿方向传来梁柱坍塌的巨响。萧云琅转头望去,只见夜空中的紫微星正急剧膨胀,星光如瀑倾泻在废墟中央——那里缓缓升起一座青铜星晷,晷盘上的“心宿”方位钉着半枚染血虎符。
“晷仪现世……”玄霄咳着金血撑起身子,“当年哀帝用它篡改了天象记录。”
萧云琅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想起《哀帝起居注》里那段被朱笔涂抹的文字:【朕以晷仪吞星,后世当有龙鳞者食晷】。此刻才懂“食晷”的真意——右臂鳞甲正不受控制地伸向星晷,每片鳞都发出饥渴的震颤。
禁军第二轮箭雨已至。
玄霄突然拽过青铜诏书挡在二人身前。诏书接触箭镞的刹那,那些伪造的“受命于天”字迹竟化作活蛇,顺着箭杆反噬射箭者。惨叫声中,萧云琅的右臂彻底龙化,五指已成利爪,狠狠插进星晷的“紫微垣”刻度。
晷针突然疯狂旋转。
萧云琅感到有东西顺着爪子涌入血脉——是无数星象记忆:永徽三年的荧惑守心、开元七日的五星连珠、乃至三十年前那个雪夜,紫微星被强行拖离轨道的轨迹。最清晰的画面是哀帝将死之时,用辰巳刀割开手腕,把血淋在晷仪上……
“看刻度!”玄霄的银发缠住他左腕,“申时三刻的星轨被改过!”
萧云琅的龙瞳自动聚焦。晷盘边缘的“乙巳年三月廿三”处,有人用辰巳刀刮出了细微划痕——正是紫微星突然转向的关键节点。更骇人的是划痕里嵌着星砂,与玄霄伤口的同源。
右爪突然传来剧痛。
星晷的“心宿”方位伸出青铜锁链,将龙化右臂死死缠住。虎符上的血螭纹活了,顺着锁链爬向萧云琅心口。玄霄猛地劈手斩断银发,发丝化作星火灼烧锁链,却见虎符里钻出条半透明的龙魂——
正是皇帝临死前被抽离的魂魄。
“他要借晷仪重生……”玄霄的指尖在萧云琅眉心划出血符,“用你的龙鳞逆转晷针!”
萧云琅的视野突然拔高。
透过龙瞳看到的星晷,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算筹符号——是《周髀算经》记载的“盖天七衡图”。当左手指尖按在“内衡”方位时,右爪的鳞片自动脱落,如刀片般插进晷盘缝隙。
逆转的晷针刮起星火旋风。
皇帝龙魂发出凄厉嘶吼,魂魄被寸寸绞碎。但更可怕的是萧云琅自己——逆转的星力正从爪尖倒灌,右臂鳞甲开始碳化,露出底下森森白骨。玄霄突然咬破舌尖,将金血喷在晷仪中心。
“申时三刻的真相……”
金血在晷盘上凝成画面:少年皇帝剜出玄霄心脏时,有束星光同时贯穿二人胸膛——那才是真正的“紫微授命”,而辰巳刀剜心不过是为了掩盖天象异变。
星晷突然四分五裂。
萧云琅坠地时,右臂龙鳞尽褪,取而代之的是掌心浮现的北斗七星烙痕。玄霄跪在晷仪残骸间,心口旧伤完全裂开,露出里面跳动的星核——正是缩小版的紫微星投影。
禁军的火把再次逼近。
萧云琅抓起半截晷针扎进自己左臂,血淋在算筹符号上竟燃起青焰。火光中浮现出《乙巳占》残页的虚影,页脚朱批赫然是:【逆鳞者,当为天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