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的天光被血色吞没时，萧云琅听见了龙骨碎裂的声音。
皇帝的身体正在星盘上方坍缩，十二章纹冕服如蝉蜕般飘落，露出内里布满星纹的躯体——那些青灰色纹路像活蛇般游走，每脱落一片皮肤，就露出底下青铜色的骨骼。萧云琅攥着辰巳刀后退半步，刀身上玄霄的血正与星盘共振，将“紫微垣”方位的骨钉染成金色。
“这才是‘受命于天’的真相。”玄霄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气若游丝。萧云琅回头，看见银发男人心口的贯穿伤正在愈合，但愈合的方式诡异至极：新生的血肉里嵌着细小的星砂，随呼吸闪烁微光。
祭坛突然剧烈震颤。
琉璃砖缝隙渗出粘稠的金液，萧云琅的靴底刚沾上就蚀出焦痕——是钦天监密档里提过的“天河弱水”。更骇人的是星盘中央，那枚吸饱了血的螭龙骨钉正在变形，逐渐显露出龙首人身的轮廓。
“哀帝的残念……”玄霄突然咳出金血，“他等了三甲子，就为今日夺舍！”
萧云琅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想起《哀帝手札》末页的朱批：【朕以紫微为饵，待后来者噬龙】。此刻才懂“噬龙”的真意：皇帝不过是哀帝选中的容器，而真正的杀招藏在星盘之下。
贵妃的尖叫刺破红雾。
那半枚化作血肉的虎符已钻入她心口，在胸前隆起狰狞的龙形。她踉跄着抓向萧云琅，指甲却在触及辰巳刀时骤然碳化——刀柄上的北斗七星纹正发出灼目青光。
“用星力！”玄霄的银发无风自动，天罚索残链如活蛇缠住萧云琅右臂，“紫微星此刻正在——”
话音戛然而止。
萧云琅抬头，看见血色天穹裂开一道缝隙。那颗属于帝王的紫微星竟偏离轨道，拖着彗尾般的光痕坠向祭坛。星光触及星盘的刹那，整座祭天台开始下沉，汉白玉阶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铭文——是《周礼·春官》记载的“禳星大阵”，但本该镇守四方的二十八宿方位，全被替换成了扭曲的螭纹。
“跑……”玄霄的瞳孔开始涣散，星砂从伤口簌簌掉落，“星盘要反转了……”
已经晚了。
萧云琅的脚踝被金液缠住，拖向星盘中央。螭龙骨钉化成的龙首人身像睁开双眼，眼眶里跳动着与辰巳刀同源的星火。更可怕的是皇帝残躯——那具青铜骨架正自行重组，每块骨头上都浮现出小字：【乙巳年三月廿三紫微易主】。
龙首像突然张口。
没有声带震动的声音直接刺入脑海：【萧氏子，你可知哀帝为何选你？】
萧云琅的视线模糊了一瞬。恍惚看见十二岁的自己站在冷宫梅树下，手里捧着块染血的青铜碎片——正是辰巳刀的刀尖残片。记忆里的血梅突然疯长，梅枝刺穿他掌心，将血滴在残片上……
现实与幻象重叠的刹那，辰巳刀自主飞向星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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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的钟声像钝刀割过耳膜。
萧云琅在剧痛中清醒，发现自己悬在星盘上方。辰巳刀贯穿了他的右手掌心，血顺着刀身星纹流入龙首像口中。更骇人的是玄霄——银发男人被天罚索残链倒吊在紫微垣方位，金血逆流向上，与萧云琅的血在虚空交织成太极图。
“天道契约……”玄霄的声音变得非人般空灵，“当年皇帝用我的血伪造天命，今日你要用我的骨……”
龙首像突然发出长吟。
萧云琅看见星盘上的二十八宿螭纹开始游动，组成全新的谶文：【以星官为祭，可窃紫微】。他终于明白哀帝的布局：玄霄是真正的“心月狐”星官转世，而自己……掌心突然传来灼烧感，辰巳刀柄的北斗纹竟烙进了皮肉。
贵妃的尸身在此刻爆裂。
从她心口钻出的血螭直扑皇帝残躯，却在触及青铜骨骼时反被吞噬。新生的怪物有着皇帝的颅骨、贵妃的脊椎，以及虎符化成的龙尾——正是《推背图》预言的“螭龙食心”具象化。
“斩断星链！”玄霄的银发突然燃起幽蓝火焰，“紫微星力只能维持……”
萧云琅用左手抓住辰巳刀猛地下压。刀刃切断自己右手经脉的瞬间，星盘上的太极图骤然炸裂。玄霄的天罚索彻底粉碎，银发男人如折翼鹤般坠落，却在触及星盘前被萧云琅拽住衣襟。
两颗心脏在咫尺间共鸣。
萧云琅看见玄霄眼底的星图正在重组，最后定格成紫微垣的倒影——正是此刻真实天象的镜像。龙首像发出不甘的嘶吼，它的躯体开始崩解，那些星砂般的碎屑全数涌向萧云琅流血的右手。
“记住……”玄霄的指尖划过他染血的眉间，“紫微易主时，最痛的不是剜心……”
星盘轰然闭合的巨响吞没了后半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