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浑天劫

辰时的钟声撞碎在宫墙上时,萧云琅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荧惑守心的红光笼罩着皇城,那些被星毒浸透的砖石正在龟裂,裂缝中渗出《开元占经》记载的"星瘴"。萧云琅跪在浑天仪基座前,透明化的胸腔里,那具由星核幻化的微型浑天仪正在逆转——"璇玑玉衡"每转动一度,就有更多《甘石星经》的文字从他皮肤下浮出,像活物般爬向太子的尸体。

尸体的伤口很古怪。

玄铁箭贯穿的"危宿"位置没有流血,反而析出晶莹的星砂,在空中组成《麟德历》推算的"荧惑犯太微"天象。更诡异的是太子的眼睛——瞳孔已化为两枚缩小的浑天仪,正在同步推演萧云琅胸腔里的星核运动。

"七弟啊..."

尸体的嘴唇突然开合,吐出的却是皇帝的声音。萧云琅看见太子的指甲正在变长,锋利的边缘划过青砖时,刻出的竟是哀帝地脉星枢的密文。当那些文字首尾相连时,整座观星台的废墟突然悬浮,露出下方深达三十丈的"星髓井"。

井壁上的青铜管道全部爆裂。

涌出的不是水银,而是粘稠如蜜的"星髓",液体中沉浮着数百具琉璃棺椁。萧云琅的龙瞳自动聚焦到最近那具——棺中少年身着钦天监官服,心口插着量天尺的仿制品,棺盖铭文显示这是"贞观二十三年,荧惑守心祭品"。

星髓突然沸腾。

那些液体像被无形之手牵引,顺着萧云琅脚下的裂缝爬来,触及他透明化的脚尖时,竟发出算珠碰撞般的脆响。每滴星髓都在他皮肤上烙下一个星官名,当"天枪星"的烙印完成时,怀里的半卷《哀帝起居注》突然自燃,灰烬中浮现出用星砂写就的补注:【朕以浑天为局,星官为子,后世龙鳞者当为劫眼】。

"劫眼..."

萧云琅的喃喃自语被井底的轰鸣打断。星髓井最深处升起一座青铜星盘,盘面刻着与玄霄脊背相同的《麟德历》算式,但中央枢轴处缺了块半月形凹槽——形状与他胸腔里的星核完全吻合。更骇人的是盘面上悬浮的虚影,正是三百年前哀帝启动地脉星枢的场景:那位暴君手持的量天尺,分明是用孩童的脊椎骨熔铸而成。

太子尸体突然暴起。

它扑向萧云琅的速度超出人类极限,腐烂的指尖直取他胸腔星核。千钧一发之际,那些爬满萧云琅全身的星官烙印同时发光,在空气中投射出完整的"二十八宿分野图"。太子的利爪撞上星图屏障时,竟发出金属相击的铮鸣。

"你还不明白?"尸体的喉咙里滚出皇帝的笑声,"玄霄留给你的是..."

星盘在此刻疯狂旋转。

盘面射出的金光穿透萧云琅的胸膛,将他体内的星核与《甘石星经》文字全部抽离。那些物质在井口上方重组,竟凝成玄霄的虚影——银发男人心口的黑洞正在吞噬红光,每吞噬一分,荧惑星的亮度就减弱一度。

萧云琅的龙瞳突然刺痛。

他看见玄霄虚影的背后延伸出无数光索,每根都连接着一具琉璃棺椁。那些棺中的祭品正在苏醒,他们额间的星官印与萧云琅身上的烙印一一对应。当最年长的祭品睁开眼时,萧云琅听见了《周礼》中失传的"迎星官"颂词。

"浑天仪缺的从来不是零件..."

玄霄的声音从三百个方向同时响起。萧云琅低头,发现自己透明化的身体正在星髓中溶解,而替代血液流动的,是哀帝地脉星枢里封存的全部算题。那些数学符号在他骨骼上重组,将他的右臂改造成与青铜星盘匹配的枢轴。

太子的尸体发出非人的尖啸。

它开始融化,腐烂的皮肉下露出星砂凝成的骨架,每根骨头上都刻着"乙巳年三月廿三"的日期。当它扑向星盘的瞬间,萧云琅不受控制地抬起右臂——他的手臂自动插入盘心凹槽,与青铜星盘咬合时发出的声响,像极了辰巳刀出鞘的龙吟。

星盘开始逆向运转。

盘面射出的金光化作算筹,在空中搭建出《周髀算经》记载的"七衡六间"模型。但这次内衡位置镶嵌的不再是紫微星,而是萧云琅胸腔里剩余的半枚星核。当模型完成时,荧惑星的红光突然被掐断,整个天穹呈现出《宋史·天文志》描述的"星昼见"异象。

玄霄的虚影开始消散。

每消失一分,就有一具琉璃棺椁重新闭合。当最后那具印着"虚日鼠"的棺盖合拢时,萧云琅听见了星核破碎的声音——不是来自胸腔,而是来自脚下。地脉星枢的青铜管道全部崩塌,那些流动的星毒正逆流回星髓井,像时光倒流般退回三百年前的位置。

"浑天仪真正的缺口..."

玄霄最后的传音没入星盘。萧云琅突然明白了一切:哀帝建造的根本不是观测仪器,而是一台能篡改星轨的计算机关。此刻他的右臂正与星盘同步解体,皮肤下流动的算题通过星髓注入井底,将篡改过的历史重新修正。

第一缕阳光穿透红雾时,萧云琅看见了影子。

他的龙形阴影心口位置,浮现出与星核同源的紫光。而影子利爪按着的,正是《乙巳占》预言"荧惑守心"将引发兵灾的那页——纸页正在星焰中重写,新出现的文字墨迹未干:【紫微归位,荧惑退散,当有龙鳞者承七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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烬雪辞
连载中伶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