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七政劫

巳时的日晷投影偏移三刻时,萧云琅的骨骼开始吟唱《步天歌》。

星髓井中蒸腾的雾气在阳光下凝成《灵台秘苑》记载的"星虹",那些七彩光晕扫过之处,龟裂的宫砖自动愈合,露出下面用星砂浇铸的《浑天图》原版。萧云琅站在井沿,右臂与青铜星盘融合的部分正在结晶化,皮肤下流动的算题透过半透明的手掌,在地上投映出正在自我修正的《麟德历》推演过程。

太子的尸体彻底消失了。

只余那支玄铁箭孤零零插在"危宿"方位,箭尾缠绕的明黄丝绦已褪成惨白——像条被抽干精血的蛇。萧云琅弯腰去拔时,箭杆突然碎裂,露出内里暗藏的《乙巳占》残页,纸上朱批的"荧惑守心当主薨"六个字正在渗血,而血迹勾勒出的,赫然是皇帝寝宫的平面图。

星虹突然扭曲。

七彩光晕汇聚成束,笔直射向紫宸殿方向。萧云琅的龙瞳自动解析出光线里隐藏的讯息:这是哀帝地脉星枢的"星路",当年那些被当作算筹的星童之血,正是沿着这条路径流入浑天仪基座。此刻星虹经过的每一块地砖下,都传来琉璃棺椁开启的咔嗒声。

"原来还没结束..."

萧云琅的喃喃自语被胸腔里的异响打断。那具由星核幻化的浑天仪正在加速运转,"璇玑玉衡"组件摩擦发出的声响,竟与《旧唐书》记载的"玄宗改历时的铜仪异鸣"完全一致。更诡异的是他的影子——龙形阴影的利爪正按着自己投映在地上的历法推演图,每当计算结果出现"荧惑犯太微"的凶象,影子就会自动修正算式。

紫宸殿传来钟鸣。

九长六短的丧音让整个皇城的星砂同时震颤,这是皇帝驾崩的讯号。但萧云琅耳畔响起的却是另一种频率的震动——来自地底三百六十具琉璃棺椁的共鸣。那些棺中沉眠的星祭品们正在用指节叩击棺盖,敲击声组合起来,竟是《周礼·春官》失传的"迎七政"乐章。

右臂结晶化的部分突然刺痛。

星盘残留的青铜与他的臂骨产生共振,在皮肉上凸起《开元占经》记载的"七政轨道纹"。萧云琅低头看见自己的血管正在变异——血液流动的轨迹不再是网状,而是化作二十八宿星官巡天的路径,每当心腔泵血一次,就有对应的星官在皮肤表面亮起。

星虹的尽头升起黑雾。

那团雾气在紫宸殿上空凝成《天官书》描述的"蚩尤旗",而旗面翻滚的阴影里,隐约可见皇帝被星砂包裹的遗体。更骇人的是遗体心口插着的物件——不是玉玺也不是匕首,而是半截量天尺,露在外面的刻度显示这正是哀帝当年用来剜心的凶器。

萧云琅的龙瞳骤然收缩。

他看清了量天尺末端刻的小字:"贞观二十三年,李淳风监制"。这个发现让全身星官烙印同时发烫,烫得他单膝跪地。右臂结晶化的部分接触地面的刹那,地底所有琉璃棺椁的叩击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三百六十道星砂喷泉破土而出。

每道星砂顶端都托着具透明棺椁。

这些悬浮的棺木以紫宸殿为中心组成浑天仪形状,而处于"天枢"位置的,正是皇帝遗体上浮形成的"北极星"。萧云琅的胸腔浑天仪突然脱离身体,悬浮到群棺中央的"璇玑"位,与遗体手中的量天尺构成完整仪器。

《甘石星经》的文字从他全身剥离。

那些闪着星光的篆字如蝗群般扑向浑天仪,在仪器周围组成三层同心圆环。最内层是《周髀算经》的圆方图,中层流动着《麟德历》的推演过程,最外层则是哀帝亲手写就的星算题集。当三圈文字开始同速旋转时,萧云琅听见了自己骨骼的吟唱——

这次唱的是《尚书·尧典》:"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

紫宸殿突然坍塌。

不是物理性的崩塌,而是像被星砂分解般逐层消融。瓦片化作"角宿"、梁木变成"亢宿",连皇帝寝榻都重组为"房宿"星官。当整座建筑彻底星辰化后,萧云琅终于看清了地脉星枢的全貌——那是个以紫宸殿为幌子的巨大星算机关,此刻正在执行最后一步:将"荧惑守心"篡改的天象归位。

量天尺突然飞向萧云琅。

它精准插入胸腔浑天仪缺失的"玉衡"位置,刹那间,所有悬浮的琉璃棺椁同时开启。三百六十名星祭品的虚影走出,每人手中都捧着段脊椎骨——正是哀帝当年熔铸量天尺的原材料。这些骨骼碎片在空中拼接,最终组合成一具完整的孩童骨架。

骨架的右手缺了无名指。

萧云琅不受控制地抬起自己结晶化的右臂,发现缺失的部分正好与骨架伤口吻合。当他的指尖触及骨架瞬间,地脉星枢传来齿轮咬合的巨响,所有星砂倒流回地底,而天空中的"蚩尤旗"则被七道星光贯穿——那是重新归位的北斗七星。

"这才是真正的七政劫..."

玄霄的声音从星光中传来。萧云琅看见皇帝的遗体正在星辰化,那些星砂凝聚成《天元历理》描述的"帝星"模样。而更远处,自己的龙形影子已扩张到覆盖整个皇城,影子心口的紫光正与北极星遥相呼应。

当第一颗星砂坠入他眉心时,《步天歌》的吟唱戛然而止。

萧云琅的视野被星图填满,图中标注的不是星官,而是历代帝王更迭的轨迹。在贞观二十三年与当下的乙巳年之间,赫然连着条用星童血绘制的因果线——线的尽头,正指向他自己透明化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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烬雪辞
连载中伶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