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送你个小礼物。”女人摊开手掌，掌中是一颗新鲜的，湿漉漉的眼球，灰白的眼球粘黏着红色的肉条，眼珠似乎还带着弹性。
贺言还没有从刚才的记忆画面的刺激中恢复过来，他看到崔令手中的眼球，感到十分恶心，吐了一地胆汁胃液。他冒着冷汗，冷得浑身发抖，难受极了。
“少年，我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劝你。因为事实就是这么残酷，即使再痛苦，你也必须接受。”
贺言挣扎着起身，他擦了擦身上不干净的东西，撑着走到门边，他握着门把手道，“我要回去。”
“你要回哪里？你要是想再看看你姐或者是再见荷莉一面都没问题。”
贺言没有说话。他另一只手伸进外套口袋，拿出一小块白布包着的东西。之前送尹方莱古书的时候，他偷偷将记载着崔令生平的那页纸撕了下来，保存好。上次给贺莉改衣服截下来的碎布，他也偷偷藏了一块，将那页纸折好像缝护身符缝一样进白布里，一直戴在身上。
女人静静地看着他，“少年，你身上似乎有个不得了的东西。我说过，我是因为你姐姐的缘故才提醒你一下，可现在她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所以我当然也可以不提醒你。我现在只是一缕残魂，早已看淡生死，你要怎么做，怎么选择都是你自己的事。”
贺言又掏出刚才点烟的打火机，将手中的护身符点燃。女人长叹了一口气，护身符被火焰烧成一小撮灰，女人也随着这最后的火焰彻底消失了。
贺言看着地上的那搓灰扭过头去。那颗眼珠还黏在地上，贺言心里刺痛了一下，没有去捡。
他最终还是撑不住了，背贴着木门，瘫坐到地上。
这时，隔着一扇木门，门外正有人敲门。那敲门声就在他头上响起，吓得他毛骨耸立，冷汗涔涔。
敲门声只响了一会儿就停下了，贺言觉得这有点不对劲。门外的人突然开始疯狂地踹门，贺言几乎是反射性地跳起，离门远远地。
‘嗙’，狠狠一脚。
‘嗙’又是一脚。
门被人踹开了，一个穿着灰色西装套装的男人走了进来。贺言看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的脸，惊讶道。
“是你？”
“嘁。”来者瞧着地上的灰烬，一脸不屑。男人伸出那只穿着名贵皮鞋的脚就去捻踩。“我们又见面了，你记性不错嘛，虽然我们只在何济世家见过一面。”
贺言这回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
“喂，你不用紧张。”男人冲贺言说道。“我和她有仇，这个女人之前坑过我一次。这给了我一个教训，她的话可以听，除非你自作自受……当然你也可以不听。所以，能让她不舒坦我就开心，她现在死了个透我更开心。”
在男人眼里，贺言就是一副不成气的样子。“你他妈是死了老子还是娘了，脸色这么难看。不就是喜欢上一个小娘们吗？天下女人多的是，你非得在一颗藤上吊死？”
贺言被这席话激得有些头晕，但他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反驳。
“你听好了，那个法术我之前偷偷向那个人学过，但毕竟是偷学人家的，技艺不精，到底能不能顺利回去全看运气。你要是想回去我可以帮你，对了，我帮你不是为了别的，只是让那个贱人死了也不太舒坦而已。”
贺言心想，这个人的品行也很糟，仇人连魂都没了还是这么斤斤计较。但现在毕竟有求于人，埋怨，暗暗的吐槽之类的还是不要再想了。
“我现在并不想回去。”贺言说道，“我只想知道，“荷莉真的一定要死吗？”
男人被这个愚蠢的问题逗笑了，“崔令刚才不是给你看了吗？所以这个你应该是很清楚的啊，她会死，她女儿也会死，每个人最后都会死。我的天，你还在担忧什么？你要是真的爱荷莉，真的爱她，那么你现在就应该回去，而不是在这里问东问西。而且，你要是真能狠下心，就不应该烧掉那张纸，而是乖乖地听崔令的话回家。无论如何，你其实都不该出现在这里，你现在连自己的心都不清楚了，糊涂东西。你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好笑呢。 ”
这个男人天生习性顽劣，难以教化，他反社会地将他人遭受的苦难当成供自己消遣的乐趣。在男人眼里，这个糊涂东西真是好玩，不知道他还能继续惹出什么耐人寻味事呢。男人像看戏般看着贺言，贺言沉默地靠在墙上，垂着头，眼神落魄。
贺言自己也不搞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他想让荷莉活下去，他想取代父亲的位置，和荷莉在一起，他更不想抛弃自己。他知道自己当初抛下荷莉一走想一走了之是残忍的；那时，他冷下心来拼命克制自己的感情，但是现在他才发现，他不是街上的草木，也不是房间里没有生命的物品，他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天生就带有丰富感情的人，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无法控制内心汹涌的感情。这些他都做不到，他虽残忍无情，但还没有做到绝情。他抛弃不了自己在乎的，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他觉得自己输了，输的彻底，输的十分难看。
男人正看着贺言魂不守舍的样子，突然觉得情况不妙，万一这傻小子真的想不开，那自己岂不就没戏看了。
“你真的放不下荷莉？”男人问贺言。
贺言没有回答。
“你还年轻，没什么事是最后想不开的。一件事，要么不做，要么做绝。”男人竟反常地劝导贺言，“想开点……你现在想不开也没办法。”
房间里陷入空荡荡的沉默。
男人从窗台上拿起已经打开包装的烟盒，取了一根烟点着抽了。一根烟吸完，男人将烟蒂夹在中指和食指之间，手指轻轻一挑，烟蒂以一个优美的弧线飞出窗外。男人扭过头，冲着贺言吐出一口白烟，贺言被这烟刺激得直咳嗽。
“或许在一另个平行世界，你在乎的人还活着也说不定……”男人自顾自地说道。
贺言暗淡的眼神动了动。
男人瞧了一眼贺言，继续趁热打铁。“本人虽学艺不精，但可以试一试。当你在平行世界看到自己在乎的人，心里不是会好受一些吗？或许自然而言地，就放下了。”
贺言心里明白，想要完全放下谈何容易？但他真的很想亲眼见到在平行世界活得好好的荷莉。
于是他接受了男人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