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言一边听着外面的哭泣声，一边麻木地盯着床上那个正在死去的人。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阿槎差不多已经死了，便往前走了几步确认。他盯着阿槎的遗容又看了几眼，在阿槎的确咽气后就打开房间门，离开了房间。他无视正在痛哭的荷莉，甚至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就这么冷血地走了。
贺言现在已经没有了最初秘密被揭穿的恐慌，他现在只有暴怒的情绪充斥着全身。他觉得这个世界把他当做消遣的东西，将他当成一个笑话嘲弄。是自己阴差阳错地来到这里，喜欢上自己不该喜欢的人，所以这一切都是自己自作自受？
去他妈的！
他现在不太清醒，但他还是在脑海里进行了一番分析。他觉得自己去跟小贺争抢荷莉也不是不可以，最严重的不就是因为自己擅自改变过去，小贺和荷莉没有结婚，贺霏不会出生，小贺接下来不会二婚，然后自己也就不会出生，或者自己消失。
贺霏消失就消失吧，反正她已经死了，并且跟自己无关。
自己都能如此对待自己的亲生姐姐了，那么自己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这么一想，自己的确挺不是个玩意的。但是能认清楚这个糟糕自己，也不算是件坏事。
现在只需考虑一件事，那就是荷莉值不值得自己这么做。
不值得。
就因为喜欢上一个人就把自己的命搭上太蠢了，自己凭什么要搭上自己的命，谁都不可以，谁都不值得他这么做。
于是他就这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阿槎的家。
阿槎的后事是由小贺帮忙处理的，葬礼只有一天，阿槎死后的第二天，他的骨灰就装在盒子里，埋在了教堂的墓地。
未来的事不会因为贺言而产生任何变化。这对年轻的男女会像注定好的那样，几年以后结婚生子，过几年幸福快乐的日子。
贺言一个人走在人少的路上，他觉得自己是时候该回去了。他停下脚步，“方莱。”
无人应答。
过了一小会儿，“方莱？”
与此同时，尹方莱正在在家里沉默地等待着贺言的消息。好像有一股力量阻隔了两个之间的联系，使他们收不到彼此的消息。
“少年，你在等什么？”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他猛地向后看，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女人，正坐在路旁的墙栏上从高处俯视着他，女人脚下是大片已经枯萎的藤蔓植物，这些植物半死不活地贴卷着栏杆。女人一手扶着栏杆，另一只手放到嘴边，轻轻地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女人从高处跳下来，落地时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女人向他走了几步，贺言这时才惊恐地发现，这个女人走路没有声音！
可在这女人的眼里，眼前的少年一脸阴鸷，浑身带着戾气。
“少年，不要困扰，我只是已死之人，除了你，没有人能看到我。”女人走到他身边，贺言突然伸开手朝女人身上抓去，但他抓了个空。他的手臂直接透过女人的身体，女人忽地像一阵烟似的消失不见，随后又轻飘飘地出现在他身后。
“少年，都说了，我是已死之人，没有实体哒。哎呀，忘了说了，我是你那已经死了的姐姐的朋友。少年，你不必担心，你姐她现在很好，她早已经去转世投胎了，少年无需挂念。”
“那你到底是谁？”
“少年，你这个样子在路过的人眼里看来是自言自语，为什么不去找个人少的地方呢。少年，你有钱吗，我想抽根烟。”
贺言在路口的报亭买了一包软烟。附近有一家废弃工厂的家属院，家属院里已经没有几家住户了，贺言便领着女人去了那里。贺言随意打开一间空了的房间，原本的人家早已经搬出去了，屋内只有几件破旧的，不要了的家具。女人信步走到窗边，她坐在靠窗的青色单人沙发里静静地吸烟，烟嘴没有滤湿的痕迹，只有烟管的长度正随着火星燃烧点不断缩短。贺言觉得有些好笑，这个鬼魂竟然还能抽烟？
天色渐暗。
贺言盯着女人指尖跳耀的火星，女人随手将手中的烟蒂拧在沙发青色的布料上捻灭，沙发立刻被烧了一个黑窟窿。女人站起身，把玩这家人放在窗台没有带走的茶具。“少年，别看我现在是这个样子，我还可以喝水呦。”
“那你可以吃东西吗？”贺言问。
“这个不行。”
“那你需要睡眠吗？”
“这个对我没啥用。”
“……”
“……”
“少年，你还记得之前在西苑的那本相面书吧？你好好想想，那是谁的东西。”女人笑嘻嘻地瞧着他。
贺言恍然大悟，不出所料，眼前的这个女人正是相面书的主人，崔令。
崔令，“那本书是我之前送给你姐东西。不要问我是怎么和你姐认识的，这个问题不重要。我本来就是已死之人，那本书上原本还残留着我的一些意识，这玩意要是能好好地放个几十年，没准还能成个精。可是啊！你和那小丫头一阵乱搞，我觉得自己不久就要连片魂都不剩了。”
“那之前阻止我和尹方莱沟通的。也是你？”
“啊！呵，那丫头道行太浅，就跟一小菜似的，她能拦得住我？少年，你以为我这么做是要干什么？你该回家啦，不要随意去你不该存在的时空，这样对你没有任何好处，还会让家人操心。”
贺言愤愤地扭过头，“我家里人什么都不知道。”
女人伸出纤细冰冷的手指狠狠地将贺言的脸扭过来，指尖渗出寒气无孔不入地渗进贺言的毛孔，骨骼，冷的他打了个冷战。在昏暗的房间里，女人那张惨白的，阴恻恻脸尤为阴森可怕。
女人用她阴郁的声音说道，“死小子，你家里活着的人是不知道，你可别忘了你那已经死了的姐。她要是还活着，肯定不想看见你这副败家样。”
贺言明明已经害怕的不得了，可仍在嘴硬。“你别瞎说了，她什么关心过我？”
女人幽幽道，“小子，如果不是和你姐的交情，我才懒得理你。我知道你这次回去之后，过不久肯定还会再找那丫头的。你以为你能做什么？荷莉照样会和你爹结婚，过不了几年，她会死。哦，你说我要不要给你看看她是怎么死的。算了，如果这次不给你看，我很担心你会继续做出格的事。”
一瞬间，不知道是谁的记忆全部涌入他的脑海，他头痛欲裂，拼命狂叫，眼前浮现出的一幕幕都在不断地冲击着他的极限和理智。
他看到一个暴雨天，荷莉被人刺倒在教堂前的空地上，腹部的伤口不断地有血涌出，雨水不断地冲刷着从这具躯体里冒出来的新鲜的血。旁边站着已经长大了的贺莉，她手里还拿着刀，贺莉接着一刀剁断了女人的喉管，随即像屠夫剁肉一般不留余力地将女人的躯体刺烂。雨越下越大，尸体的血却已经流完，暴雨将案发的一切冲刷地干干净净。
他看到贺霏从天桥上摔下去，正好被天桥下出现的公交车撞飞几十米远。她右脸的皮肉被油柏马路蹭掉了，还能看见白骨，马路上还残留着有混着血水的肉泥，她的右眼滚落到一边，但左眼却还是睁着的。那只完好的黑色眼睛盯着眼前的人，她的尸体没有多余的复杂表情，很安静，只是头上还破了个大洞，就像泉眼一样，正在咕嘟咕嘟冒血。
“所以，你觉得你回到过去能做什么？你，我，或是其他人，都改写不了她们死亡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