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恋心

贺莉手脚并用地奋力攀爬每一个楼梯,她爬到教堂阁楼,可阁楼里却空无一人。

忽然,一双手圈起她的腰将她抱起来,贺莉转头去看,原来是贺言在抱着她。小姑娘放心将头微微垂下,看到了正抱着她的那双冰凉惨白的手,小姑娘想到了恐怖故事里骷髅的手,那吓人的手正在掐着她!小姑娘不断挣扎,贺言只能换个姿势抱孩子,不让她摔下来。贺莉这下又看到了贺言的脸,那张脸也是惨白的,连嘴唇也是惨白的,在阴暗的阁楼里显得毫无生气。贺言有双漂亮的孔雀眼,总是被上了年纪的人夸眉眼好,那双眼睛明亮,修长,眼黑多而眼白少。现在这双漂亮的眼睛正凝视着她,那深黑色的眼珠就像两个黑洞一样,贺莉看着眼前这个像僵尸一样的人,觉得这个人不是她要找的贺言哥哥,她被吓哭了,哭得一发不可收拾。贺言一安慰她,贺莉就哭得越厉害。

荷莉急匆匆地跑上来。小贺和他父亲刚走,自己正在找消失了一会的贺莉,她刚找到教堂,就听到楼上有贺莉的哭声,她急匆匆地跑上来,看到贺莉正在贺言怀里嚎啕大哭着,贺言僵硬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她连忙把小孩从贺言怀里抱走放在自己怀中哄着,贺莉果真不哭了。

贺言用干巴巴的声音问,“你怎么过来了?”

“爸爸去送人了,他们刚走,我过来找小玻璃。”荷莉把孩子举到高空玩抛高高游戏,“小玻璃珠,小玻璃珠,飞啦啦啦啦啦啦……”

“咯咯咯咯……”孩子终于被逗笑了,贺言跟荷莉都松了一口气。

在这之后的日子里,小贺对荷莉进行了猛烈的追求,小贺时不时就叫人送礼物过来。有一次晚饭后,阿槎带着小贺莉出去散步遛食,小贺叫人给荷莉一了管外国口红。荷莉捏着手里黑色的小管,不熟练地涂在嘴唇上。荷莉扭头看向贺言,“我这样好看吗?”

樱桃色的口红涂在荷莉的嘴唇上很漂亮,她身上穿着小贺送的白色真丝夏裙,脚上踩着白色高跟鞋。贺言觉得那抹鲜亮的红色真的好刺眼。他强忍着心中汹涌的情绪,脸上却平静温柔地笑着。

“好看。”

荷莉现在有一整个衣柜的衣衫罗裙,她可以每天按照心情喜好挑选不同的衣服。挂满衣裙的柜子里只有一件是贺言送的,因为之前穿过,现在已被放到最不起眼的地方。

荷莉和贺言两个人趴在阳台看火烧云,两个人之间隔着阳台上晾晒的衣服,柔软轻逸的衣服被晚风吹动,吹得人心乱。在衣服被风吹出的空隙里,贺言看向少女,少女的亚麻色头发被日落余晖渡上一层金光,连身上穿的洁白的布料也被落日余晖渡染成赤金色。不远处,教堂沉在日落的阴影里,留下尖锐诡异的黑色的影子。那黑色的影子被不断拉长,他想到贺霏有一双深邃忧郁的黑色眼睛,和她的母亲不同,贺霏的头发是黑色的,他是黑色的头发,老贺也有一头茂盛的黑色头发。荷莉和小贺的恋爱已经被阿槎默默同意,同意的原因或许是阿槎担忧自己去世后女儿无人照拂,便同意了小贺‘准女婿’的身份。不过阿槎是什么颜色的头发?在他的记忆中,阿槎的头发自少年时代就是灰扑扑的,让人分辨不出原本的颜色。

半晌,贺言忽然问。

“你知道白雪公主的故事吗?”

“知道啊。”

贺言看着她嘴上那抹鲜亮的红色,说道,“你和小贺结婚以后,一定会生下一个像白雪公主一样黑头发白皮肤,黑色眼睛的女孩,只是她的嘴巴不像白雪公主那么红,但如果涂了口红,也是很美的。”

荷莉瞬间羞红了脸,不说话了。红色的夕阳照在少女的脸上,勾勒出她美好的身形。所有的红色就像少年心中汹涌的红色妒火,以及被妒火灼烧的恋心。

1995年的秋天,都林市的气温忽然骤降,结果阿槎一下子就病倒了。本以为像之前那几次休养一阵就能恢复,但这次,阿槎的身体一病不可收拾。

他人肉眼可见的枯萎下去。原本还带着一丝血色的脸如今已成灰褐色,因为身上没剩下多少肉,那张灰褐色的脸皮就像皮革一样贴在阿槎的头骨上;他的手十分僵硬,冰冷,整个人已经气息奄奄。医已经提前下了病危通知单,但阿槎不愿意死在医院里,硬是坚持回家。

阿槎死亡的那个下午,一切似乎和平常并无不同。原本温暖的家现在却让人感觉阴森森的,卧室窗外是苍白无迹的天空,带着些许阴郁萧瑟的气氛。

阿槎看到贺言进来了,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贺言般了张椅子坐在床前,屋子里只有阿槎残喘吐气的声音,每一声都让人听得心慌。半晌,响起了阿槎沙哑无力的声音。

“我知道你喜欢荷莉。可是我就要死了,你帮不了她。”

接着,用他最后的力气说:

我死了以后,不需要谁来记住我,也不需要自己在这个世界活过的痕迹。我生下来只是为了度过这一生,然后寿终正寝。我不愿意打扰谁,也不希望别人打扰我,所以,把我忘了吧。

阿槎说完这句话,轻轻地闭上眼睛,谁也不理了。

荷莉在房间正外哭得浑身发抖,小贺莉也瘫坐在地上大声地痛哭着。贺言竭力控制住自己胸腔的疼痛,但喉咙还是不可避免地发出细微的声响。此时,小贺正着急地往西苑赶。

周围的人悲伤又吵闹,可是那个即将踏上天国阶梯的老人却安安静静地,就像他本人的一生,既不悲愤,也不焦躁,即使一生过的并不安稳,他也总是淡然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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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宵别梦
连载中乌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