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希出生没多久就被扔在路边,父母偏还专挑了一个深冬,原本应该是要冻死他,是一个捡垃圾的老婆婆救了他,那老婆婆儿女不孝,将她一个人留在了那栋破旧的烂尾楼里,再也没回来看过,至少何希在的十年里一次都没有见过。
他被捡回去后日子过得清苦,却也自在,老婆婆用捡垃圾的钱供他上学,他很争气,自小就学习好,做什么都是第一。
原本日子可以这样平静的过下去,十岁那年的秋天,变故突生,老婆婆出了一场车祸当场去世,醉酒司机却肇事逃逸了。
十岁的他还没有死亡的概念,只是看着婆婆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上还在流血,只能无助的抱着婆婆哭喊。
他们无权无势,家里还就剩了他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警察做做样子就草草结案了。
自此之后那个唯一会关心他的人也没了,原本他是要被送去福利院的,但在去福利院的路上,他遇到了何灼。
带着他的是一个上任不久的警察,因为领导让去帮忙买东西,便把他留在原地等待,他百无聊赖的盯着路边走过的人群,还有巷子口那里的一伙人,他已经看很久了。
为首的男生靠在墙边,有些懒散的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支放进嘴里,小小的何希看着所有人都在给他递烟,不自觉的挪动到了那群人旁边。
在其他人要帮何灼点烟的时候,说:“哥哥,吸烟对身体不好。”
这一举动换来那群少年一阵清朗的笑意。
“灼哥,这小孩是谁啊,怪可爱的。”
何灼自然也看到了他,低头注视着还没自己腿高的小屁孩。
他把训练服的袖子挽到手肘,挥退了给他递火的几个人,何灼低下头看着还没他腿高的小孩,衣服干净却单薄,穿在他身上还有些宽大,明显的营养不良。
“你家里人呢?怎么穿这么少?”
他脸被风吹的泛着红,看起来可怜兮兮的,眼睛不安的颤动着,有点后悔过来。
声音都变小了很多:“我没有家人……”
何灼皱了皱眉,将那支没被点燃的烟扔掉,他周围的男生也是面面相觑。
“你叫什么名字?”
他低下头,有些局促不安的抓着衣角:“婆婆叫我小十,陆小十。”
何灼看了他很久,怎么想也觉得这个名字草率,又问:“那你那个婆婆呢?怎么不管你?”
“哥哥,婆婆对我很好的,只是警察叔叔说婆婆去很远的地方,让我不要打扰。”
何灼皱了下眉,连同一起的那群朋友也不由自主的沉默下来。
“那你打算怎么办?”
何希睁着圆圆的眼睛看向他,说:“警察叔叔说会送我到福利院的。”
“你想去福利院吗?”
这次他没有说话,头快要垂到胸口,许久才闷闷的嗯了一声,却又摇了摇头。
也许是闲来无聊,也有可能是起了怜悯的心思,他说:“那你愿意跟着哥哥吗?”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睛满是疑惑的抬起头,不敢相信何灼就这么随意的决定要养着一个才只见过一次面的陌生小孩。
男生蹲下来,温柔的笑着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傻了?”
说完又问:“今年多大了?”
“十岁……”
那警察买完东西从小卖部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何希被一个少年抱在怀里,玩闹似的把何希抛起来一点又稳稳接住。
少年想了一会,专注的看向怀里的小孩,道:“给你改个名字吧,何希怎么样?随我姓,希望的希。”
何希欣然接受了这个新名字,而小十则是变成了他的小名。
于是在何希的百般撒娇恳求下,自然而然的,送养福利院的事情也就此作罢。
自那以后,他多了一群半大的哥哥。
那时候何灼也刚上大学,被选中入伍进了部队,只好把他托付给朋友照顾,没办法经常见到何灼,他就偷偷的想,想着想着就会哭。
后来有一天终于被发现了,小淮哥哥就抽出时间带他去探亲,他看到了哥哥训练时的样子。
他暂住在了家属区,里面还有一些其他人的家属,见到他都乐得逗一逗。
何灼难得能陪着他看看电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才发现他一直在满眼希冀的看着里面跳舞的人。
“小十,你喜欢跳舞吗?”
何希犹豫着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是我是男孩子,哥哥不会觉得男孩子跳舞很奇怪么……”
他用被磨出茧子的手揉着何希柔软的头发,说:“小十喜欢就学,这没什么奇怪的,这个世界上这么多人,总不能都用性别来定义需要做什么,练武术太疼了,哥哥保护你就好。”
后来顾淮把他接回去后就送他去学舞蹈了。
日暮西垂,急救室里处处透着苍白,仪器尖锐的警报声再次响起,如死神催命般刺激着所有人的耳膜,心电图机再一次拉出一条直线。
时间一分一秒的走过,所有人的感官都被放大无数倍,除颤仪一下一下的按在何希的身上,与死神做着最后的博弈。
那晚之后,江凌酌连续几天都没有见到他,就连去家里都找不到人。
想到何希那天的样子,他一脸烦躁的踢走脚下的石子,先一步走了。
他派去蹲守的人每天都是毫无收获的回来。
再回学校的时候,整个人表情都不太好,何希竟然连学校都没去。
一个染着满头黄毛的小弟丧气的抓了把头发,问道:“这人还真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在江凌酌阴沉的目光中,一个男生被推搡着带过去。
“他人呢?不是让你盯住他吗?”
两人在老师探究的目光中勾住那名男生的肩膀,表现出一副关系很好的样子。
当着老师的面一起进了厕所,他被压制的跪倒在地上,江凌酌一脸戾气的踩在那男生的肩膀上往下压。
他快速拢了下眉心,心底升起一股一样。
“连个人都看不住,看来你是又想挨打了?”
那男生连滚带爬的上前求饶,抓住江凌酌的裤脚不住的磕头认错,眼泪糊了一脸:“我错了,我错了酌哥,求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吧,他是真的没有来啊!”
他竖起三根手指:“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他去哪了,发消息打电话都没人回……”
江凌酌轻挑了下眉,尾音拉长哦了一声。
“不知道啊,那好说,你替他就行。”
身后的人似乎是为了应江凌酌的话,踢了他一脚,笑着骂了几句脏话。
跪在地上的男生身上被浸湿,不知道是汗还是水,听到这话连忙改口:“不不,我知道他在哪,我知道了,我想起来了!”
他颤颤巍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出一段视频递给江凌酌看。
少年眯了眯眼,盯着视频上的人,不自觉的抵了下那颗尖锐的牙齿,漏出一抹略显玩味的笑来。
一天一夜,医护人员不眠不休,终于把何希从死神手里抢救回来。
他是第三天才有意识的,在医院的病床上悠悠转醒,回想着梦里曾经的点点滴滴,这是幸运呢还是不幸呢?
应该是幸运的吧,他遇到了这辈子最重要的人,无论是陆婆婆还是何灼,亦或是那群哥哥还有长大后的朋友们,都在证明他似乎没那么糟。
如果不是陆婆婆,他恐怖早就被冻死在那个垃圾桶旁了吧。
他身上的淤青消退了不少,但依然触目惊心。
小护士按时来给他换药,发现他已经醒来顿时松了一口气。
“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他捂着自己的肚子,脸色还有些病态的苍白,明显还没恢复过来。
他垂眸看着小护士给自己换药,又倒了杯水递给他,他接过浅浅戳饮了两口,道完谢后又开始盯着自己手臂上的淤青发呆。
病弱的美少年任谁看了都会为之动容,那个小护士看着他满身的淤青,眼里的心疼都快要溢出来了,甚至偷偷背过身去抹眼泪。
“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被欺负了一定要说!千万别自己扛着。”
这次他沉默了很久,垂着眼睛不敢抬头看。
小护士坐在他身边,说:“如果实在不行,你就待在医院吧,你哥临走前嘱咐过我们,说要照顾好你,现在这个样子实在让人担心。”
“对不起……”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想别人牵扯到这件事里来,他们斗不过江凌酌的,于是思来想去就只能道歉。
小护士要被他这个样子融化了,哪里还忍心责怪:“你的身体经不起折腾,以后可不能再喝酒了。”
“你在学校是不是被人欺负了?实在不行就别去了,留在医院好好养病。”
何希摇摇头,勉强自己扯出一个笑来:“我这是……自己摔的。”
他这么说,想也知道没人会信,护士只是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不说,也不再逼问。
拿出他腋下的温度计,说:“行了,烧已经退,如果以后有什么事直接来住院也没问题。”
他乖巧的点头答应:“我记住了,谢谢你,小李姐姐。”
李护士出去了,病房里又只剩他孤零零一个人,也许住院也是一个办法,江凌酌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抓他。
他打开三天没看过的手机,上面有几条朋友们发来的问候消息,他和往常一样挨个回复。
划回来看被置顶的何灼的消息,依然一条都没有,他双手环住膝盖敲敲打打几个字然后又因为怕哥哥担心一个个删掉。
转而去发给左修明——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