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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婚礼时间，路禾过得并不愉快，然而到了周一上班时间，路禾同样不好过。
根据下班前“作战部署”，中心商业街的征收决定将于明天正式公布。
这等重要的消息，整个108室的人此前居然一无所知。
程忠民将征收决定迅速翻至落款处……
鲜红的印章已然印在了北城市高新区人民政府的字样之上。
“区里什么时候做的决定？”
街道一把手李汉清瞥了一眼程忠民，沉了沉声，
“区里的决定不需要通过咱们街道。”
事实上，李汉清在上周五与区里开会的时候就收到了相关通知。
他没能提前知会程忠民及108室的其他人，不过是怕程忠民得到消息以后带头闹、事。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的事，他可担待不起。
在春园里街道这方小天地当一把手。
虽不似区里的大官，但到底执掌一方天地、拥有实权。
只要他李汉清在位一天，高新区的各个地方总会卖他几分薄面。
他可不想因为一个劳什子的征收项目毁了他的安稳生活。
会议结束以后，李汉清特地提醒了一嘴程忠民：
切勿多事，只管做自己的本职工作。
而如李汉清所料，程忠民并没有接话。
于是他又拍了拍程忠民的肩膀，
“明天一早，还得麻烦程科长安排几个人去趟中心商业街。征收决定总得按规矩贴在商业街上。”
“哦，对了。记得让人多拿几份，省得不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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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禾怀着惴惴不安的心过了一晚。
而另一边，周文芳也不是个傻的。
去中心商业街贴《征收决定》？
她岂是横冲直撞的人？
她给代办公司新民集团的袁总打了电话，美其名曰，
“这种关键时候，只能仰仗袁总的威名。”
凭实力做到一家公司的副总位置，袁婕自然也不是吃素的。
她心里明白，周文芳是想拿他们当、枪、使。
可周文芳背后代表的是高新区乃至北城市人民政府。
与政府机关的人打交道，就算只是最低等的办事员，他们都能礼让三分。
否则，万一被穿了小鞋、传了什么到领导那里，他们公司就没有活路可走了。
再者说，专门做代理征收业务的新民集团，就是靠政府赏饭吃。
第二天，天蒙蒙亮，袁婕就与几名下属在春园里街道门口候着。
接上周文芳、路禾，以及相关人等，一行人一同前往中心商业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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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中心商业街上的店铺都处于继续营业的状态。
月前张贴的征收意见稿并没有影响这些个体户为生活所迫，至于商铺的房主们……
这些天的业主大会都没有实质内容。
正所谓“敌不动，我便不知如何动”。
高新区政府一直未有动作。
无论是上门表达的业主意见，还是挂号信邮寄出的业主心声，都没有收到回应。
而能够给予业主回应的相关部门，像春园里街道和城建局，不过是给了一些安抚性的话语。
业主里，以老兵刘国庆为主的几位老业主却是十分相信那些安抚性的话。
战争年代当过兵的人，一直以来信奉的便是：相信党，相信政府。
另外几位无比相信高新区政府会为民着想的老人家……
一方面，他们是从革命战争年代过来的老人，对于解放国家的政府有一种天然的信任。
更何况，这些年越过越好的日子做不得假。
另一方面，临到老了，发展中的国家不断完善法律法规。
这些年的电视里、新闻里都在反腐倡廉，更别说这两年中央一直在进行“打老虎、打苍蝇”的活动。
那么大的老虎都被拉下马了，一个区政府还敢在这种时候作妖？
乐观的老业主们显然都忽略了一个现实问题：
政府和党是死物，政府和党并不能直接行使权力或是表达态度。
这事说穿了，代表政府和党行使权力及表达态度的是人。
是人，就意味着他们不会是一样的人。
是人，就意味着他们不一定是向着你的人。
数名老业主们的乐观想法直接导致业主心不齐。
对地方政府抱有幻想的业主，
被现实蹉跎得怕蛇咬的业主，
以及刚刚进入社会也被现实敲打过的年轻继承者们……
这些人时常捏不成一团，无法往一处使劲。
老家伙们总在业主大会上发言，频频预测着事情最终会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不是我说你们想得多。区政府这些天都没动静了吧？咱们上门的时候，哪个单位不是好吃好喝伺候着？我就说嘛，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哪个当官的不怕掉乌纱帽掉饭碗？他们要是敢违背民意拆我们的商业街，我老刘第一个不答应！我非得给他们闹得水响，闹个死人翻船！”
然而这样的狠话还没落地……
不过是夏知周飞去美国处理工作室收尾的时间，中心商业街上便热闹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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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准备营业的某早餐店老板、老板娘刚到中心商业街便意识到发生了大事。
中心商业街继被蓝色围板打围以后，昨天早餐店闭店时还没有出现迹象的水泥高墙，今天早上居然凭空冒了出来？
老板娘急忙拍了多张照片，在业主群里发布了这些照片。
一时间，被多条照片轰炸的业主群也炸开了锅。
当初打通了自家商铺和隔壁商铺才做起来兴隆早餐店，此刻已经全然陷在了水泥高墙后。
早餐店的老板娘顾不得打扰隔壁商铺房东的睡觉时间，随即给对方去了电话。
“房东，你快来救命啊！”
真的是救命！
像这般在街尾才有开口的围墙方式，要他们这些商户如何开门营业？
气急败坏的早餐店老板却是翻过墙，打开了店门。
在工具箱里找到了足够坚实的工具，早餐店老板自行给自家店门前的围墙开了一个堪堪过人的洞。
如此艰难的条件下为开门营业准备了一段时间，在围墙外清洁锅具的老板娘忽然发现了一伙人……
生意人眼尖，还练就了凭脸记人的本事。
即便只有过一面之缘，老板娘也将领头的袁婕给认出来了。
老板娘登时起身钻进围墙里，冲着收银台后的男人大喊，
“当家的！拆迁的那伙人来了！”
闻讯而出的早餐店老板冲着那伙人迎了上去，
“怎么着领导？大清早来咱们商业街砸场子？”
周文芳鸡贼得狠，人早早的躲到了新民集团的两名男工作人员的背后。
“哎呀弟弟，话可不是你这么说的。”
袁婕脸上堆着笑，
“我和你们可没什么利益冲突。今天啊，我带着手底下的人过来，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区里的意思，我们这些小虾米也不好反抗不是？”
“区里？你倒是说说区里究竟是几个意思？深更半夜跟贼一样把我们商业街水泥墙封死了不说，还劳烦您一大早带这么多人过来。怎么？是打算给我们商业街上的每家店门口都开个狗洞么？”
袁婕一面好言安抚早餐店店主，一面眼神示意下属去工作。
跟着工作人员而去的老板娘随即便看到了——《关于高新区中心商业街的征收决定》
老板娘登时就慌了。
这天……要变了！
……
……
自进入商业街起，路禾就默默站在了人群外围。
她与周文芳同样是躲，可躲的原因又不相同。
周文芳是怕被波及自己，而她是怕丢人。
在早餐店店主与新民集团袁总理论的时候，最先赶到现场的是位身着警服的女业主。
身着警服的女业主拦下了正在其他位置张贴征收决定的工作人员，
“你们今天才贴出公告，区政府却无故将这条街打围了半年。阳光征收，有你们这么征收的么？阳光征收，居然把这里砌墙高筑？拆迁围路是违法的，你们不知道么？”
路禾老远就看到了一位身着警服的女警官。
待那人出声，她已经相当确定来人正是她认识的那位温杨警官。
在之前的信息分享会后，某社区主任修正过1号业主的背景信息。
彼时得知1号商铺的业主原来是在市局巡逻支队工作的时候，路禾心里还有过一丝庆幸。
巡逻支队的温杨可能不是她认识的经侦支队的温杨警官？
会不会市局有两个位叫温杨的警官？
然而很遗憾……
虽然不清楚去年春节前还在经侦支队的温杨警官今年怎么成了巡逻支队的民警，但是路禾很确定，此温杨就是彼温杨。
路禾默默往后退着步。
再远，远了又远。
此时此刻，她只想自己消失在这条中心商业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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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店老板娘上前给自己半间早餐店的房东撑场面，跟着女警官训斥了一通张贴征收决定的工作人员。
然而那伙工作人员似乎没脸没皮，听见什么话都不作声。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一伙人，征收决定贴好便迅速离开了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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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的业主大会，1号店铺的业主还是没能参会。
不过这于其他业主们来说已经不是最重要的，而今最重要的是对高新区政府乃至北城市政府的批判与痛斥。
“妈/的！狗/屁/的/当/官/的！忽悠老/子/们跟好玩似的！不是说80%还是85%的业主不同意就不征收的么？老/子/们当初签不同意的时候，每家每户都派了代表签字！就算是当初没进群的两家，也都派了代表签字的！”
“就是！就是！当初就是街道的那个李书记说的，征收意见稿出来就是为了询问我们大家伙的意见。结果咧？我们的意见谁理了？把我们搁在这里当傻子一样玩倒是一比一个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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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开会期间，上赶着摆出老资格做派的老业主们这会儿都跟熄了火似的。
各个一声不吭的坐在那儿，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一直做着业主意见起草工作的吴会计深深叹了口气。
她看了一圈坐在人群最后一言不发的老业主们，
“这一回大家看清现实了吧？不要再对区里抱有幻想了。”
“……可赔多少钱不是还没出来么？”
在场年纪最大的业主仍是不肯对现实低头。
他依然对高新区政府抱有幻想。
万一拆迁款让大伙满意呢？
拆迁，大家伙肯定都不想拆。
毕竟是这么好的位置，这么贵的租金……
可拆迁款要是能让人满意，那拆迁也不是不可以呀。
刘国庆摆了摆手，丧气道，
“算喽，都是狠人！时代不同了，老李。你还是别再对区里期望太高！咱们白纸黑字的不同意签字都不认，他还会给你高价？我现在是不大信喽……”
老革命里有着最大话语权的刘国庆一开腔，其他几位老伙计心里更是熄了火。
该怎么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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