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黎迟从校友会回来的那个夜晚，暴雨正在窗外肆虐。她蜷缩在沙发上，手机屏幕映着校友群里的照片——叶锦替沐溪挽起被风吹乱的发丝，配文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茶几上的水杯空了三次，她却浑然不觉，只是盯着照片里叶锦手腕的表带，那是沐溪送的生日礼物，和高中时他拒绝她的钢笔同属一个品牌。
一、记忆的碎玻璃
凌晨三点，向黎迟在衣柜最深处翻出高中校服。白衬衫的领口还留着洗不掉的酱油渍，那是某个晚自习前，她在餐馆打工时不小心溅上的。她颤抖着将校服套在身上，闻到洗衣液残留的清香，却忽然想起叶锦说过“校服要常洗”，而她总是在凌晨偷偷用洗衣店的机器清洗，生怕继母发现额外的水费。
抽屉里的冻疮膏早已过期，樱花粉钢笔的墨水也干了。她握着钢笔在纸上涂鸦，画出叶锦投篮的弧线，却在笔尖划破纸张时，想起他和沐溪在运动会上的双人跳绳——他的指尖始终悬在她腰际半寸，像隔着一层无形的玻璃，而她连触碰的资格都没有。
二、清醒的噩梦
上班时，地铁玻璃映出她苍白的脸。隔壁车厢的男生穿着白衬衫，侧脸像极了叶锦，正低头给女朋友系围巾。向黎迟猛地转身，却撞翻了旁边的咖啡杯。褐色的液体在地面蔓延，她蹲下去擦，指甲缝里又渗进了咖啡渍，如同当年洗不掉的洗洁精残渍。
办公室的午休时间，同事们讨论着“校园初恋”。有人说：“能从校服走到婚纱，真是太幸运了。”向黎迟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报表，忽然看见叶锦和沐溪的脸重叠在数字之间——他替她整理领口的样子，他弯腰帮她捡笔的样子，他在图书馆为她圈画重点的样子。鼠标在“保存”键上悬了十分钟，最终她关掉文档，躲进洗手间呕吐。
三、时间的钝刀子
成钰的电话打来时，向黎迟正对着镜子发呆。她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好好梳过头发，发尾分叉得像枯草，如同高中时被沐溪嘲笑的“鸟窝”。成钰说：“周末去看展吧，有你喜欢的梵高。”她望着衣柜里那件从未穿过的连衣裙，轻声说：“我累了。”
深夜的洗衣店，向黎迟对着烘干机发呆。滚筒转动的声音像极了高中教室的风扇，她忽然想起叶锦午睡时微微张开的嘴，想起他校服上的雪松味道。烘干机“叮”的一声响，她摸出衣服，却发现袖口勾着根金色的头发——不是她的，是沐溪的。
四、深海的下沉感
第一次去医院，是在暴雨夜。向黎迟站在阳台，望着楼下的路灯，忽然觉得那灯光像极了叶锦的白衬衫。她想伸手触碰，却不小心碰倒了花盆。陶瓷碎裂的声音里，她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比一下慢，像要停在这个雨夜。
精神科诊室的沙发有些褪色，医生的声音隔着水雾传来：“你这是典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向黎迟盯着医生胸前的钢笔，那是支昂贵的万宝龙，和叶锦现在用的同款。她想起他在信里写“并肩的树”，却在现实里做了别人的藤蔓。
五、沉默的呼救
向黎迟开始收集安眠药，每天数着药片过日子。她买了新的笔记本，却不再写暗恋日记，而是记录叶锦和沐溪的“纪念日”——他们第一次约会的日期，第一次拥抱的日期，第一次牵手的日期。每写一个日期，她就吃一片药，仿佛这样能把记忆也一起吞下去。
成钰发现异常时，向黎迟正在公司茶水间冲咖啡。他夺过她手里的安眠药瓶，声音发颤：“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忽然想起高中时他递来的草莓糖，想起他说“你头发乱得像鸟窝”时的笑容。“因为你有你的人生，”她轻声说，“而我只是你的累赘。”
六、黎明前的夜
平安夜那天，向黎迟独自坐在江边。远处传来圣诞颂歌，情侣们手牵手走过，男生为女生戴上围巾，女生踮脚亲吻男生的脸颊。她摸出手机，给成钰发了条消息：“对不起，谢谢你。”然后删掉了叶锦的所有联系方式，包括那个从未拨通过的邮政编码。
江面的雾气越来越浓，向黎迟站起身，向前迈出一步。冰冷的江水漫过脚踝时，她忽然听见成钰的呼喊声。他的大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眼睛里满是惊恐和心疼。“别过来！”她尖叫着，却被他一把抱住，摔倒在岸边的草丛里。
“你以为你死了就能解脱？”成钰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向黎迟，你看看我！我从高中就喜欢你，一直到现在！你能不能看看我？”他手腕的红绳手链还在，铃铛掉了一颗，却依然倔强地挂在那里。向黎迟望着他被泪水打湿的脸，忽然想起那些被她忽略的温暖——他每天帮她占座，他偷偷在她抽屉里放润喉糖，他在她痛经时跑遍整条街买暖水袋。
七、裂缝里的光
医院的消毒水味道让向黎迟想起高中医务室。成钰趴在她床边，手指握着她的手，像握住一根随时会折断的芦苇。她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忽然问：“为什么是我？”他抬起头，眼睛里有血丝：“因为你是向黎迟，是那个在暴雨里帮我捡篮球的笨蛋，是那个把樱花钢笔藏在围裙里的傻瓜，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
窗外开始下雪，向黎迟摸出成钰口袋里的水果糖。草莓味在舌尖散开，混着眼泪，竟有一丝甜味。她想起医生说的话：“创伤不会消失，但你可以学会和它共处。”想起成钰手腕的红绳，想起他说“看看我”时的眼神。
深夜，向黎迟打开手机，删掉了校友群。然后她给成钰发消息：“明天陪我去买新钢笔吧，我想试试蓝色的。”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她看见床头的樱花钢笔，笔尖上挂着颗水珠，像即将落下的星星。
或许深海里的海啸终将平息，或许伤口愈合后会留下疤痕，但总有一天，她会学会在疤痕上种花。就像成钰说的，她不是一个人，而那些打不倒她的，终将使她更强大。
天亮了，雪停了。向黎迟望着窗外的晨光，轻轻握住成钰的手。这一次，她决定不再逃避，不再沉溺于过去的黑暗。因为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人正在为她点亮一盏灯，而她，值得被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