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春风裹着细碎的雪粒,英才中学的公告栏前挤满了人。向黎迟攥着文理分科表,指甲在纸页边缘留下淡淡的痕。她看着表格里“文科”那一栏,想起昨晚在洗衣店熨烫的理科试卷——那些被她偷偷做过的物理题,墨迹在蒸汽中洇开,像她对叶锦模糊又遥远的仰望。
“向黎迟,想选文科?”成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的分科表上赫然写着“理科”,铅笔字被橡皮擦蹭得发毛,“我记得你数学那么好,选理科更有优势啊。”向黎迟低头看着脚尖,校服裤脚还沾着昨晚洗碗时的油渍:“我喜欢文科,想学历史和地理。”成钰挠了挠头,忽然从书包里掏出袋水果糖:“给你,草莓味的,补补脑子。”糖纸在他指间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接过时,看见他手腕上的红绳手链已经褪色,铃铛却依旧亮晶晶的。
叶锦的分科表早早交了上去,理科栏里的字迹力透纸背,像他本人一样棱角分明。向黎迟路过教师办公室时,听见班主任在和他说话:“叶锦,你是冲击省状元的料子,理科竞赛这条路……”她慌忙走开,怀里抱着的历史书掉在地上,书页间夹着的银杏叶飘出来,落在走廊的瓷砖上。那是她偷偷从叶锦的笔记本里拿的——上周他请假去参加数学竞赛,笔记本忘在教室,她看见里面夹着片银杏叶,叶脉上有他随手写的公式。
分科后的教室重新编排,向黎迟抱着书包走进文科班时,听见身后有人嘀咕:“好好的理科苗子选文科,脑子有问题吧?”她攥紧书包带,看见新教室的窗户正对着操场,能清楚地看见理科班所在的教学楼。成钰在楼下冲她挥手,手里举着盒牛奶,阳光穿过他的指缝,在她课桌上投出斑驳的光影。
文科班的课程排得很满,向黎迟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她喜欢历史课上老师讲的朝代更迭,喜欢地理课上的世界地图,更喜欢在笔记本里写满批注,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重点——就像叶锦的笔记本那样。每当午休时,她会趴在窗台上,看理科班的学生在操场上打篮球,远远地寻找叶锦的身影。他总是穿着白衬衫,在人群中格外显眼,投篮时手臂扬起的弧度,像极了她在数学课本上画过无数次的抛物线。
四月的月考成绩出来时,向黎迟坐在文科班第一的位置上,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她看着隔壁理科班的光荣榜,叶锦的名字依旧排在第一位,分数比她高了整整五十分。成钰拿着自己的成绩单蹦过来:“黎迟,我进理科班前十了!”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发现新玩具的小孩,“等我攒够钱,带你去吃必胜客啊!”她笑着点头,却在看见叶锦和沐溪并肩走过走廊时,笑容僵在脸上。沐溪的手里捧着竞赛奖状,叶锦低头和她说话,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像一幅完美的画卷。
那天放学后,向黎迟留在教室整理错题。夕阳的余晖染红了窗台,她在笔记本上写下:“叶锦,今天你的名字又出现在光荣榜上,而我在文科班,连和你并肩的资格都没有。”钢笔尖在纸页上停顿片刻,她忽然想起他送的樱花粉钢笔,想起他写在冻疮膏盒子上的字,想起他塞给她羽绒服时耳尖的红。她咬咬牙,翻开理科的物理书,在文科的课表下,偷偷开始补习理科内容。
五月的校园艺术节上,向黎迟报名参加了朗诵比赛。她选的篇目是《致橡树》,每天清晨在梧桐巷的尽头练习,听着自己的声音在晨光中回荡,想象着叶锦站在台下听她朗诵的样子。成钰自告奋勇当她的听众,每天放学后陪她去操场练习,还帮她借了件干净的白衬衫:“朗诵就得穿得正式点,这是我表姐的,她考上了重点大学呢!”衬衫带着淡淡的薰衣草香,向黎迟穿着它站在舞台上,看见台下的叶锦正和沐溪说着话,手里拿着束鲜花。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向黎迟的声音在礼堂里回荡,她看见叶锦忽然抬头,目光落在她身上。他的白衬衫被舞台灯光照得发亮,眼神里有惊讶,有疑惑,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朗诵结束时,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成钰冲上台给她献花,而叶锦已经不见了踪影。
艺术节结束后,向黎迟在教学楼后的紫藤花架下遇见叶锦。他靠在花架上,手里夹着支钢笔,正在往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听见脚步声,他抬头看她,目光落在她胸前的白衬衫上:“成钰借你的?”她点头,手指不自觉地攥紧衬衫下摆。他忽然起身,从书包里掏出件黑色的针织衫,塞进她怀里:“穿我的,别感冒了。”不等她拒绝,转身就走,留下串紫藤花在风中轻轻摇曳。
针织衫带着淡淡的雪松味,向黎迟抱着它,忽然想起叶锦的课本里夹着的雪松标本。她摸出藏在袖口的纸条,上面写着:“叶锦,今天我在台上朗诵,你听见了吗?我想告诉你,我不想只做仰望你的星星,我想成为和你并肩的树。”她把纸条塞进花架的缝隙里,转身离开时,没看见叶锦从树后走出来,捡起那张纸条,手指在字迹上轻轻摩挲。
六月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向黎迟站在文科班的窗前,看着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她摸出针织衫穿上,忽然听见楼下传来熟悉的争吵声。是沐溪,声音里带着哭腔:“叶锦,你最近为什么总是躲着我?是不是因为向黎迟……”向黎迟的心跳陡然加快,她看见叶锦站在雨里,白衬衫被淋得透湿,却依旧挺直了脊背:“别胡闹,我们只是同学。”说完转身就走,留下沐溪在雨中哭泣。
那天晚上,向黎迟在洗衣店熨烫叶锦的针织衫,发现口袋里掉出张纸条。展开一看,是她在艺术节后塞进花架的那张,上面多了行钢笔字:“你已经是能和我并肩的树,只是我早就习惯了仰望你。”字迹力透纸背,最后那个句号周围有淡淡的褶皱,像是被手指反复摩挲过。她攥着纸条,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在针织衫上,想起叶锦在雨中挺直的脊背,想起他塞给她针织衫时的局促,想起他笔记本里的银杏叶和雪松标本。
期末考试前一晚,向黎迟在教室里复习到很晚。月光透过窗户洒在课桌上,她看着理科的物理题,忽然听见走廊传来脚步声。是叶锦,手里拿着本竞赛题,看见她时愣了愣:“这么晚还不回去?”她点头,指了指桌上的物理书:“再看会儿。”他走过来,坐在她旁边,翻开课本,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这道题应该用动能定理,你看……”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淡淡的倦意,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那天晚上,他们一起复习到凌晨,窗外的月亮渐渐西沉。向黎迟看着叶锦在草稿纸上画的受力分析图,忽然想起他送的樱花粉钢笔,想起他写在纸条上的话,想起他在雨中说“我们只是同学”时,眼底闪过的一丝痛楚。她终于明白,有些感情就像文理分科,看似分岔的道路,却在某个未知的终点,悄然交汇。
七月的阳光炙烤着大地,向黎迟站在英才中学的毕业典礼上,看着叶锦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他穿着笔挺的西装,声音坚定而清澈,目光偶尔扫过台下,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成钰站在她旁边,忽然递来封信:“给你的,叶锦让我转交。”她攥着信封,指甲在牛皮纸上留下淡淡的痕,听见成钰轻声说:“其实他早就……”
典礼结束后,向黎迟躲在紫藤花架下拆开信封。里面是张蓝色的信纸,叶锦的字迹力透纸背:“向黎迟,第一次见你时,你站在教室门口,头发乱得像鸟窝,却有双亮得像星星的眼睛。后来我才知道,你每天要洗几百个盘子,要在洗衣店工作到凌晨,却还能把数学题做得像艺术品。我不敢靠近你,怕我的笨拙会让你难堪,怕你发现我藏在笔记本里的银杏叶,怕你知道我每次给你递东西时,心跳得有多快。直到你在台上朗诵《致橡树》,我才明白,原来我们早就站在同一片土地上,只是我一直在假装仰望星空。”
信纸的末尾,是串邮政编码,还有行小字:“这是我大学的地址,如果你愿意,我想和你一起,在更广阔的天空下,成为彼此的光。”向黎迟攥着信纸,眼泪滴在“光”字上,晕开小片水渍。她想起三年来的点点滴滴,想起叶锦袖口的墨渍,想起他送的樱花粉钢笔,想起他写在纸条上的话。原来在这场漫长的暗恋里,她从来不是单枪匹马,原来他的目光,早就追随着她的身影,穿过了无数个日夜。
向黎迟抬起头,看见叶锦站在花架外,阳光穿过紫藤花的缝隙,洒在他身上。他的白衬衫被风吹起,眼神里有期待,有紧张,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温柔。她站起身,走向他,脚步轻快而坚定,像走在一条铺满星光的路上。在这个蝉鸣阵阵的夏日,在这个曾经让她自卑又心动的校园里,她终于明白,所谓爱情,从来不是仰望与被仰望,而是两颗星星在宇宙中相遇,互相吸引,互相照亮,最终成为彼此的永恒。
梧桐巷的晚风带来一丝凉意,向黎迟摸着口袋里的信纸,嘴角微微上扬。她知道,前方的道路或许还会有荆棘与风雨,但只要有叶锦在身边,有成钰这样的朋友,她就不再害怕。因为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束光,会为她而亮,总有一个人,会为她停留,总有一片天空,属于她和她的梦想。
而这,就是她的青春,苦涩而又甜蜜,迷茫而又坚定,充满遗憾,却又无比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