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样才有意思。”凌瞿生从后面走出。
吕家这些人拿来杀鸡儆猴，效果确实差了点，不过他们在府门前的丑态，也够给各大世家做个警示，莫因为阿九是侧室便轻看她。
“经得住吓才有趣。”吟长坐直身，双手规规矩矩交叠，端着当家主母的仪态。
她没想到吕志蜀是个这么怂包的货色，如果没有背后势力，早被吕志杰玩死了。
“他能活到今日便是因为听话。”凌瞿生出声言。
吕家这些年靠着先辈产业支撑，除了吕少家主手中铺子是独立经营，其他旁系均被吕志蜀控制压榨，盈利艰难，接连关了不少。
所得钱财多数上供，剩下的也挥霍一空，因此越来越动摇不了吕立杰的地位，才会逮住一个错处，就想置他于死地。
“他背后是谁？”吟长发问。
“凌韩烨。“凌瞿生如实相告。
凌韩烨帝王第二子，母妃是京都的显赫氏族，身居贵妃之位，舅舅在朝中亦举足轻重，加上陛下喜爱，除去太子他的风头可谓最盛。
吟长对凌韩烨的了解，是宫中寒梅宴，两人对弈的那一局棋。
没想到他的手居然能从京都伸到边境，活跃在三哥的眼皮子底下。
“他不怕被你抓住把柄？”吟长奇怪道。
“我若动他便是兄弟阋墙。”凌瞿生牵起她的手轻轻一拉，自己坐入椅中，顺势将人揽坐在腿上。
宫中没有母妃为他筹谋，朝堂也不得父君喜爱，轻易揭露二皇子行事，最大可能是被一众佞臣冠上争权夺利的罪名。
吟长抬眼看着凌瞿生，听向来强势的他这么说，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不过如今的局面就是如此，他们不得不面对。
“三哥不能但我可以，动不了他根基，便斩其羽翼。”她动作轻柔，说出的话愤恨。
既如此，不打算放过吕志蜀，与二皇子在莱茵城中相关的一切部署。
闻言，凌瞿生笑容渐渐深邃，适时示弱被人一意偏袒的感觉，疗愈人心。
“要他死不难，关键是如何分化瓦解对方势力，收为己用。”他放低身上人耳语道，吐息扫过吟长颈侧，淡淡木枝香，她忍不住躲闪，凌瞿生手下勒紧偏就不放。
“三哥...”讨好的声音传入耳，他忽而愣住。
吟长寻得机会赶紧脱身，好似后头有洪水猛兽。
等在门外的婢女们，见她面色红润步伐匆匆，纷纷掩嘴追上。
大厅中凌瞿生看着逃离的身影渐行渐远，须臾间满怀馨香落空，心中却十分安宁。
“徐珥，多派些人盯着吕家。”他转瞬冷冷下令，再无逗弄吟长的温情。
“属下遵命。”徐珥沉声答。
原本觉得吕家没有那么蠢，会自己暴露老家主的藏尸地，但今日所见吕志蜀比几年前，更无担当更无理智，又被吟长出言威吓，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安排妥当，凌瞿生才出门去。
半日不到，吕家人在寰王府前的闹剧，被各方推波助澜，传遍莱茵城，成为近期最大笑柄。
此时，吕立杰端着杯茶水也顾不上喝，颤着肩笑得合不拢嘴，灿烂的容颜与彩冠相应，显露少年人该有的朝气。
“可算出气？”吟长坐在他面前，自顾吃着点心，软糯的糍粑细滑顺口。
吕立杰隐忍多年，这算正面对上家族的第一战，旗开得胜，让他们颜面尽扫，当然喜不自禁。
“别得意忘形，后面还有硬仗。”吟长出言提醒。
吕立杰立刻敛声，情绪收放自如，这些年他早已学会喜怒不形于色，只有在她面前，毫无顾忌的流露。
“接下来你怎么打算？”吟长咬下手中最后一口糍粑，含糊着问。
若彤习以为常，取手帕给她擦拭，糖色粘黏，不止染了手还留在唇间。
吟长接过擦了擦，动作不似富家小姐矫揉，可也有一番规矩在里头。
“你究竟是什么身份。”吕立杰不答反问，鬼使神差将心中所想道出。
屋内突然静默，他察觉失言，急忙解释说。
“是我失礼，夫人不必回答。”吕立杰醒悟。
木子清是寰王的枕边人，一切殿下心中自有考量，既是想隐瞒，知道太多百害无一利。
“敢不敢立个赌约。”吟长没有因对方逾矩，生出厌恶。
她笑颜依旧，落落大方，接受着吕立杰的打量。
“输赢怎定？”他亦不拖沓。
这些年面对吕家这个泥潭，吕立杰明白凭一人之力，难以求得公道，既已合作，无论赌注是什么，他都要博弈下去。
“赌一赌你家那帮老家伙，能按耐多久。”吟长胸有成竹。
没见到吕志蜀之前，这事她并无把握，但经过早上一番较量，心中八分肯定，用鬼神作祟能把吕志蜀钓出来。
“十日。”吕立杰说。
三叔虽然毫无建树，性情也懦弱，多次交手隐约察觉，有高人暗中相助于他，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左右。
十日时间的考量，是让事情宣扬出去，再施加其他压力，或能成事。
“添把火，三日足够。”吟长笃定，说着起身推开茶楼的窗，漫不经心向外看去，街边几道身影，迅速伪装入人群。
她回头继续说。
“若我赢了，等你真正掌家后，需悄无声息充盈吕家药库。”
“若我输了，条件任你提。”她淡然所述。
吕立杰不是心术不正之人，绝不会漫天要价，所以这个承诺吟长给得起。
“好。”他振声答道。
吟长面向窗外，提高话声。
“少家主无需道歉，吕家子弟今日所为，我与寰王都不会介怀。”她主动现身，将两人的会面公之于众。
话声使得街边潜伏的人竖起耳朵，吟长想让大家知晓，不仅自己与吕立杰有私交，凌瞿生也赏识这个少年家主。
如此，吕家人会在吕立杰与吕志蜀间做比较，若他们心志不坚倒戈向少家主，吕志蜀还不狗急跳墙。
再略施小计，搞点鬼祟的动静吓唬吓唬，事半功倍。
吕志蜀有用时，背后之人才会相助，若失去吕家的权利，第一个被送上路就是他。
“多谢。”吕立杰的声音也相继传出窗外。
少年人，真性情，真情义。
这也是吟长选择与他合作的原因，建立一段相互信任的关系，必须脾性相投，目的一致。
再者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两人之间没再交谈，她视线投向窗外，意外与另一华服女子交汇。
冯铃语领着侍女正准备进对面酒楼，此时，神气活现的睨着这边，表情甚是骄傲，还有点耀武扬威。
吟长目光追着她，在酒楼门前看到了徐珥，原来三哥在楼中。
难怪冯铃语特意穿了白衣。
扬眉转袖若雪飞，翩然而至。
纱裙拂阶，娇小的身形轻盈卓约，仿的神女妆容，可惜天神之尊清冷，而她眼带桃花面含春。
吟长好久没看热闹，顶着冯铃语的挑衅，怡然自得，唤若彤搬凳子过来，干脆坐在窗前盯着瞧。
平日在府中公事公办的徐珥，面对美娇娘是甚反应。
温柔似水的冯铃语寻门而入，还未踏过门槛，一柄冰冷的剑拦住去路。
“在下冯郡守之女。”她自报家门，身前阻挡的剑并未放下。
“我来寻父亲。”冯铃语不慌不忙接着道。
徐珥聪耳不闻，手中利剑纹丝未动。
“劳烦通报。”她脸上神色厌烦了几分，但不好在此开罪寰王府得人，便耐着心性说。
冯铃语暗自记恨上对方，不过区区随侍，怎么能替主子决定，擅自拦人。
何况她求见的并不是寰王，而是拿自家父亲做了幌子。
今日手下侍女偷偷知晓，父亲与寰王殿下在此约见，她适才盛装打扮而来。
“在此处等。”徐珥扔下冷冰冰的话，跨步进门内。
吟长慵懒支着下颚，看街对面的美人被挡在门外，毫不意外。
徐珥那小子就是个木墩子，不知怜香惜玉不说，还对女子尤为严苛，难道以前吃过什么亏。
这个想法冒出来，她情不自禁的抿嘴偷乐。
身后吕立杰走到她身边，顺其视线看去，目光微缩。
“怎么，你们相熟。”吟长见沉稳的他这般反应猜测言。
吕立杰点点头，一只手不自觉抚上窗框。
“她生母与我母亲是姐妹。”
上次徐英说，冯铃语是郡守夫人从族中接来教养，自小便带在身边，那她对生母不知什么态度。
“她们关系怎样？”吟长不是长舌之人，对于郡守家的底细，有眼前机会还是得了解一二。
“势同水火。”吕立杰揭开氏族名门的遮羞布。
郡守嫡女的身份岂是二房可以比拟，既已享受到嫡□□待，怎还愿意回去做二房小姐。
吕立杰没有立场评说对错，但这些年姨母的心伤也真真切切。
“你可知对面楼中有谁？”吟长没在继续深挖，指着冯铃语尚未能进入的地方道。
“莫非是军中将领与官吏会面。”吕立杰见门前有守卫，应该是有官阶的人在内。
其中一旁均是武将，另一旁则是官府衙役，便想到两方会首。
他能推测到的只有这么多，莱茵城内有头有脸的将领与官吏不少，凭借目前所见难以定断。
吟长微微侧首，带着欣赏看着面前少年，他与禹之还有留在蓬瀛的那小子一般大小，但三人心性做派完全不同，唯有真挚待人这点尤像。
扶持他，就像从前那些年带着弟弟们，亲切之感渐从心生。
正逢徐珥通禀出来，越过街道见到窗前相处和谐的两人，冷冽神情不禁破冰，似有说不出的苦意。
冯铃语以为他态度的改变，是因为寰王应允求见了，满心欢喜迎上前，也不等徐珥开口，提着裙摆擅自跨入。
等徐珥回神，立刻伸手阻止，一个是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一个是常年习武从不松懈的暗卫，力量悬殊，只听冯铃语痛呼一声，狼狈摔倒在地。
动静不小，连街对面的吟长他们都听到了，街上往来的百姓不敢停下观看，过往的人都忍不住向门内窥视一眼。
冯铃语，往来行事嚣张，惯会以权压人，认识她的百姓不在少数，仅这偷偷窥看的一眼，足够认出她来。
见郡守千金当众失态，心中出了口闷气，争相传话。
“小姐。”侍女急忙去扶摔得东西不分的冯铃语，再替其整理凌乱的衣裙。
门前衙役不敢得罪郡守嫡女，纷纷转头避开，将视线落到街道，相继看到对面窗前，一站一坐，毫无顾忌看着热闹的女子与少年。
反观另一旁的将领，纹丝不动，但他们眼中流露的嘲笑，够冯铃语无地自容。
“放肆。”她回手就往徐珥脸上扇了一耳光。
徐珥有能力避开，但方才确实是他突然看见小姐失神，延迟了住拦冯铃语的时机，导致对方误会，乃至失仪，便硬生生接下了这一巴掌，以了结门前闹剧。
别看冯铃语身材娇小，手下打人的动作娴熟，力道也不轻，想必经常拿人泄愤。
街对面，吟长目睹一切，怡然心绪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冷漠。
“若彤，徐英。”她单单唤了人，并未嘱咐其他。
她们二人加快步伐下楼，向街对面走去。
“给我跪下，磕头请罪。”冯铃见对方不敢反抗，得寸进尺。
半响没得到回应，觉得打一巴掌并不解气，抬手还要招呼下去。
启料面前人没动，手腕却被身后女子抓住，未见到她从何处钻出来，气急之下只觉得有点眼熟。
此时的冯铃语失了理智，逮住谁都想狠狠教训一二，打不到徐珥，便转而换另一只手呼向若彤，可惜也未能如愿。
若彤看似温和，制服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姐不在话下。
男人还手便是欺负，女子抵抗顶多算打架。
拉扯中冯铃语明显不敌，她的侍女左顾右盼无人相帮，只能硬着头皮参与，不然回去后定被小姐打死，徐英撸起袖子与其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