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上一次见面,委实不能算愉快。

霁寒霄不仅要护送离火无忌回去,还帮他把礼物盒子一起提了,如此便不能走得很快,一前一后,离火无忌习惯了这条路,等到他们走出三五里外,剑宗也不在视野之中了,离火无忌遥遥一望,黄昏时分,炊烟袅袅。

他微微侧目,看到半步之差的霁寒霄。

霁寒霄垂目,不知在发什么呆,竟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霁师兄。”喊师兄是好习惯,离火无忌说的很小心:“前面没有多少路,不如就到这里,我自己回去吧。”

“明明还有很远,”霁寒霄一下子回过神来,瞪了他一眼:“你怎么没事住得这么远。刀宗的人是容不下你了,西风横笑也跟你闹掰了不成?”

离火无忌一下子破防了,加快脚步,霁寒霄紧跟着他,还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是了,他是要成亲了。你们当初好成那样,你要是瞧不上他……若他敢瞧不上你,我定是要找他打一架的!”

离火无忌的背影更快了一些,霁寒霄追上去毫不费力气,他还在等离火无忌说谁瞧不上谁,离火无忌走了一会儿,呼吸才缓和下来:“霁师兄一意要送我回去,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霁寒霄“唔”了一声,下意识觉得并不是表白的好时候,也隐约窥见离火无忌的神色,恐怕并不是一口能答应他的。

话已经来了,不回答也好像不太好,霁寒霄下意识的说:“我……我的剑法如今进步不小,你从前说我的仙舞剑诀漂亮,我、我想叫你看一回。”

离火无忌点了点头,语气柔软了一点:“好。无忌在此恭喜霁师兄了。”

两个人再不多话,离火无忌在前面轻飘飘的走,其实步子很快,霁寒霄错有错着,竟然得了好脸色,心里又在想着何时是个好时机。余晖缓缓洒落,好似用完最后的一点光,天上泛起昏昏的暗淡。

长孤溪被月光染色,透着一点寒意,树叶纷纷落完,霁寒霄脚下咔嚓一声,踩断了树枝,离火无忌带他穿过阵法,霁寒霄心里竟有些怯:“你倒是很小心。”

离火无忌心里叹了一声,道:“霁师兄稍待,我去准备饭菜。”霁寒霄喜上眉梢,把礼物安置了,道:“也……也不必如此麻烦。”

“不麻烦,左右我也要吃的。”

霁寒霄并不是真的要推却,否则他头也不回就走了,到此时,他方知道自己真的是笨嘴拙舌,不知说什么热络话炒热场面,叫心上人高兴才好。如果是玉千城,此时必然信手拈来,风度翩翩,霁寒霄酸溜溜的想了一圈,摸了摸佩剑,隔壁传来离火无忌的声音。

“霁师兄,你吃不吃辣?”

霁寒霄立刻道:“吃!”

离火无忌出门之前就准备好晚饭,他下了两碗面,配的是菌菇辣肉酱,这酱做起来很麻烦,把斩了小块的鸡、五花肉炸得几乎干了,再拿菌子一起炒,又费油又费料,故而格外好吃。为了招待霁寒霄,还煎了两个鸡蛋,切了一碟酸黄瓜。

霁寒霄吃饭不快也不慢,并不贪图口腹之欲,动作很好看。离火无忌见状放慢了速度,差不多两人前后放下了筷子,外面已经天黑了。

霁寒霄道:“宁无忧,住在这里,未免委屈了你。”他早把周围环境看过,寒酸说不上,但也瞧不出什么好,吃喝扫洒都要自己动手,甚为不便。他斟酌一二,觉得自己完全能供更好的日子,让宁无忧锦衣玉食得过。

离火无忌道:“这里很好,霁师兄,我想看你的仙舞剑诀。”

他站起来,霁寒霄虽有些意外,还是跟着站起来。两人走到了屋外,离开了篱笆围起来的院子,不过几十步,就到了河边。霁寒霄虽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他平生自得无非剑法,因此有人提出要看他演武,那是一点也不虚的。

仙舞剑诀,是剑宗的基本,霁寒霄随手挽起剑花,离火无忌的眼睛就亮了。

他毫不掩饰对霁寒霄剑法的欣赏,那目光一下子让霁寒霄哆嗦了一下,就像当年他在修真院里练剑,路过的宁无忧频频回头,他们都知道非同一宗门多少要避讳,但霁寒霄的剑法实在是精妙凝练。

月光被剑光搅弄泛起波涛,在这幽蓝的山野里竟然寒风凛冽一般,不知哪里的霜花随着剑风起舞,飞扬肆意,剑意清澈寒冷,毫无杀机与威胁,离火无忌起初只觉得霁寒霄没有说谎,确实是大进了,但看到片刻却涌起迎战的冲动。

他压下这种冲动,等到霁寒霄反手归剑入鞘,一眼望过来:“如何?”

离火无忌说得很真心:“当年见霁师兄剑法卓绝,如今更胜许多。无忌十分佩服。”

霁寒霄措不及防,一时局促起来,他正欲说些显摆的话,那甜滋滋的欢喜却又如此陌生,好像说什么都格格不入。离火无忌说完了,见他略有羞色的侧转半步,并不正面看过来,道:“霁师兄……”

“太晚了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

霁寒霄的声音还没有消散,长孤溪只剩下离火无忌一人一影了。

离火无忌愕然半晌,夜里风大,他转身回了屋子。

第二天天一亮,他就听见外面好似有什么动静,院子里,沉沉一声落地。他疑惑地走到外面,只见一个沉沉的包袱打了死结,乍一看好像是被谁隔空扔进来的。

离火无忌弯腰捡了木柴,挑开了绳结,两件绸衣、玉冠、玉钗和鞋袜散落了一地。

最里面是油纸包,肉香气袭来,还热腾腾的。离火无忌往远处望去,想了想又走了一段路,并没有霁寒霄的人影——竟然扔了东西就走了。

收拾好了这些东西,离火无忌无奈的解开了油纸包,热腾腾的夹肉大饼,香气扑鼻,他咬了很小的一口——味道很正,是大集上顶有名的一家饼铺的手艺,肉汁热腾腾涌出,夹了葱香味,他咬住要溢出的肉汁,用力一吸。

再不快活的早上,也抵不住这样的奔流入海,离火无忌几乎想当面谢一谢霁师兄——这样一个颠颠倒倒的人,也知道喜欢别人要送好吃的,看在这点好吃的份上,昨晚猛戳他痛处的事,他就大方的不提了。

吃过了一个大饼,剩下两个离火无忌放在竹篓里当午饭,收拾着出了门。

打秋风的时候过了,此时正好是去各个村子里转悠的时候。离火无忌一上午转了两个村子,给一户人家瞧了老寒腿,又为两个怀孕的人家把脉开了安胎药。临走之前,村长招待他吃饭:“宁大夫来了,原是要去买条鱼,不过那打鱼的今天没出来,只捡了两个蚌下酒。”

“不必客气,我带了饼子,一会儿还要去前面村子,”离火无忌转过话头:“鱼嘛……也是很好很补的,给妇人炖了吃也好。”村长笑呵呵的:“如今可吃不下,吃什么都吐,只想吃酸的。”

“过一阵就好了,只是不好累着她,”离火无忌生硬的转过话题:“那卖鱼的是一阵子不卖了?”

“昨天还见了,想是家里有事,歇了一回。”

离火无忌笑了一笑,村长说了些闲话,忽忽话头一转:“宁大夫可知,最近出了个大事。前面王家庄的村口贴了告示,说要收了老庄主……说他什么强买强卖,逼迫袁家一门十几口上吊,叫什么……无常元帅?”

“无常元帅?”

离火无忌听过几次传闻,但并没有见过,一时起了兴趣:“听是听过,那告示还在吗?”

“王家庄的家丁一早就出来撕了,听说他们现在都不敢出门来,老夫看得,这袁家人的死,只怕他们是真下了手,造孽啊,”村长摇头叹气:“听说刀宗的人也来看了几回,要查那无常元帅呢。”

离火无忌道:“既然有刀宗的人来过,想来也会有安排。对了,过年要是村子里杀猪,不知石老可否留一些与我?”

“这倒好说,宁大夫且过十天过来,村子里正有一户要杀猪。宁大夫想要什么肉?”

“五花肉,上次拿回去的肉,烧的不大好,瘦肉烧柴了。这次我再试试。”

村长不由呵呵笑了几声:“宁大夫手艺好,将来夫人有福了。”离火无忌只是听着,并不如从前那般微笑。

无常元帅的威名,不止在王家庄,隔壁小河沟 也在讨论此事。听说王家庄的庄丁削了尖尖的桩子,布置了陷阱,还抓了毒蛇,说什么都有。

自然也有人说起袁家人的死,那是一对母女,从别的村子搬了来,深居简出。丫鬟五人,粗使婆子三人,苍头两个,村子里临时找了一个跑腿买东西送信的小厮,一夜之间都吊死了。

事发时周围人都很震惊,震惊之后是恐惧,要说主家死了,丫鬟婆子想不开殉主,哪里有跑腿小厮一起上吊的。众说纷纭,有人说是王家逼买田地,逼死了这一家子,也有人说是大盗潜入,但这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离火无忌跑空了好几家,有几个猎户约了进山,大多都要问他买驱长虫的药和金疮药,只得约了第二日再去。这是冬天之前最后一次出门,天再冷一些,雪一下,大家就要窝在家里等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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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之茫茫度
连载中渊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