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离火无忌悚然回头。

他毕竟出身刀宗,武功一向不曾落下,有人站在身后而未曾察觉之事,实未有过。剑客黑色劲装,目光寒意闪烁,离火无忌见他背脊绷紧,显然十分紧张,更隐有敌意,不由浮起熟悉之感。

“霁师兄,久不见了。”

离火无忌松了口气,又听霁寒霄嘲弄道:“倒真是久不见你,西风横笑何在,哦,对了,我倒是忘了他输了天元抡魁,出席这样的场合未免丢了你的面子,是该换了。道域的天元都来了,今日你可看上哪个?”

离火无忌陡然涌起愤怒,低下头去,声音也冰冷起来:“霁师兄慎言,我大师兄快要成亲了。”霁寒霄冷笑了一声,道:“成亲?那你还出现——”声音戛然而止,终于恍然道:“不是和你。”

离火无忌深觉回答他的挑衅是错误的行动,背过身去,就要离开,霁寒霄忽然脚下一点,飞身堵住他去处:“急着走做什么,宁无忧,你我可是多年不见了。”

他竟然还想纠缠,离火无忌惊呆了,神君知道吗?剑宗的人也不管管吗?霁寒霄到底明不明白自己干得是什么事?

霁寒霄拦住了他的去路,目光不复初见的冰冷,竟有几分热切:“宁无忧,我有话要对你说。”离火无忌很不耐烦,还要保持社交场合的礼仪,暗叹了一声:“霁师兄请直言。”

霁寒霄几乎想要咳嗽一声,清清嗓子,他当然看出离火无忌很紧张,但他不在乎:“从前在修真院,我总找西风横笑干架,其实我不是为难你大师兄——”

“你也没打赢几次。”离火无忌忍不住说。说得好像比大师兄厉害一般。打输了可不叫为难。

“胡说,我自然是赢了许多次,只是你不知道!”霁寒霄怒道:“不要打岔,听我说完了再——”

离火无忌恨自己多嘴,但要任由这人颠倒是非,也是不能:“那时我在大师兄身后,大都看着了。”他记性很好,大师兄输少赢多,但霁寒霄确实功夫了得。

霁寒霄道:“咳,过去的事情不管,你可知道我为何总找他打架——”

劲风袭至,霁寒霄下意识抬剑,撞开了袭来的“暗器”——一个酒杯。碎裂声中,他退了一步,脸色愤恨,却难掩苍白。

那凛冽无比的信香顺着风荡来,离火无忌从震惊里回神,不由望去,清逸翩然的天元,衣衫拂过秋日的花枝和落叶,缓缓而行,端眉肃目之间,别有雅致风姿。

但信香如烈焰,如赤火,沾之可透白骨。离火无忌收起心中的一番悸动,忙执礼颔首:“逍遥游前辈,离火无忌有礼了。”

“离火无忌,我听你师父在那里问你,既无事就去吧。”逍遥游身后,缓缓一人现出身形,落拓不羁的醉客,离火无忌心里狂跳:是那天大师兄待客的天元!

他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声音发颤的道谢:“是,多谢二位告知。”

风逍遥不知去了何处,离火无忌缓了许久,才呼吸宁定下来。悲怆忽然涌来,他不知道为何霁寒霄要提起大师兄,而他竟然说出大师兄要成亲之事,还得了那句“不是和你”。他本来费了许多功夫,强迫自己忘了这事。

在逍遥游身边的天元,自然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浪飘萍,这人也是认出了他,只是言语帮他周全了过去。那是他狼狈不堪的一天,也是不能回首的一天。

离火无忌逼迫自己不要陷入过去,他复出四宗社交场合的首战如此失利,决不能再搞糟更多。过了片刻,少整仪容,才去前面寻找师父踪影。

剑宗的花园修得葳蕤清幽,韵味天然,离火无忌穿过一条小径,问过剑宗值守弟子,就见不远处人群聚集,围着石桌。桌上一张棋盘,一个是星宗的双擎之一,颢天玄宿,另一个却是不认识的墨衣棋手,眉目冷清高远,一身气度不俗。

离火无忌暗思:“许是荻花题叶说的稀客,云棋水镜黓龙君。”

“离火无忌。”星宗双擎的另一人丹阳侯站在他身后,道:“怎么不近前去看?师兄与云棋水镜对弈,我记得你从前也精研此道。”

离火无忌心里一紧又一松,转身微笑道:“丹阳师兄,久不见了。”他又看了远处一眼,道:“我是来寻师弟的,不知他去了何处。”

丹阳侯笑了一笑:“刀宗那个天元?还未来得及恭喜你。”离火无忌低垂眉目,道:“这是刀宗的喜事,师父和其他师兄弟也很高兴。”

丹阳侯眉目一敛,他的恭喜既是刀宗多了天元抡魁的胜算,也是按照四宗规矩,宗门内的地织总是优先婚配宗门内的天元。他听说刀宗的天元如今十三岁,再过两年就能婚配,但如今离火无忌的反应却是推得一干二净。

他心思急转,态度声调却与方才一般:“这些年少见你出现,可有为难之事耽搁了?”

离火无忌道:“多蒙丹阳师兄关怀,我不过是一向怠惰,师长宽容罢了。”

丹阳侯终于笑了一笑,道:“也好,我先去了。”离火无忌微微让开。一番对谈,终于让他有了当年的感觉,他依然能进退有度,彬彬有礼,在这样热闹又暗藏交锋的场合不落下风。

棋局周围,颢天玄宿察觉师弟已至,拈子缓了一缓,黓龙君微微抬头,信香荡漾,哪怕那走来地织选了下风处,在场的天元也都注意到了。

“许久不见,无忌师弟。”颢天玄宿落子棋盘,温和道:“这是学宗七雅,云棋水镜黓龙君。”

离火无忌站在下风处,刻意稍远一些,微微颔首:“无忌见过云棋水镜前辈。”他走得近了,周遭的人都看他,但云棋水镜只抬了一眼,就道:“分心外物,你要输得更难看吗?”

离火无忌不由惊讶起来,黓龙君眉目冷淡出尘,难辨年纪,传言中说他很难相处,言语如刀,果真如此。

颢天玄宿脾气很好:“这个嘛,吾还有一丝转圜、”他又落下一字:“无忌师弟,方才你师父与神君有事相商,去了竹林边的小楼。”

“是,多谢颢天师兄告知。”离火无忌应了下来,他看得出来,颢天玄宿挣扎不了多久,且并不希望他在这里看下去。

找师父是个好理由,离火无忌在竹林边的亭子里稍待,带他来的剑宗弟子送来了茶点。微风一吹,酒意散了不少。离火无忌在心头回忆刚才的应对,以及猜测师弟去了何处,素手执壶,倒了一杯茶,一道身影自竹林另一侧的月亮门入内。

是剑宗的执剑师,目光一掠,神色严肃的便朝他而来。离火无忌一惊,难道是小师弟一时忘形,被人抓住了什么把柄,他顿时重整心情,忐忑迎上去:“执剑师有礼。”

“刀宗离火无忌,岳某有一个不情之请,”岳万丘神色端重:“小儿飞凕自分化后就郁郁不安,听闻你擅长岐黄之术,可否为飞凕把脉问诊?”

离火无忌一听是问诊,先是为小师弟松了口气,微微颔首,心里却转起了念头:“执剑师此请,想了许久。”不然也不能打听他是个大夫。

地织刚刚分化,大多十二三岁,年纪小不说,还要面临一个多月的分化期,情绪敏感,身体亦不爽利,因此常有年长的地织以信香抚慰刚分化的地织。只怕执剑师是早做了这样的打算。

但作为大夫,看到病患的家人关切担忧,乃是好事,他对执剑师的好感一下子增了不少,道:“岳前辈,飞凕的亲眷之中,可有天元地织之人?”

岳万丘在前面领路,闻言顿了一顿,消沉到:“他母亲是地织,可怜早逝。”

离火无忌一怔,心里波澜乍起:一个地织,一个和仪,生了个地织?那潮期之时,又该如何抚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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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之茫茫度
连载中渊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