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葬月的仪礼,邀请了四宗的天元参加。
风花雪月,是这一代修真院里关系密切的小团体,风逍遥是老师心目中带着三个跑的老大,无情葬月是被带坏了的乖宝宝,但风逍遥、荻花题叶、玲珑雪霏都是本宗翘楚,有很大的可能参加天元抡魁,好学生总是有特权的。
风逍遥知道无情葬月分化成地织的时候很兴奋,甚至想跑去爬仙舞剑宗的墙。但师父拦住了他,紧急补课告诉他:从此别说爬墙,连私底下两个人在一起都要避讳。
“为什么?”风逍遥很不服气。
他觉得分化是一件好事,这段时间里他长得飞快,袖子短了一截,内力涨了不少,平时吃饭两大碗带一碗肉都不眨眼睛。天元的优势寄宿于少年人的身体,一天天发挥出强横的力量——同样一起学刀的千金少已经落了半步了。
他以为无情葬月也是一样,迫不及待地想恭喜小弟,师父一句话把他的神智拉了回来:“你忘了为何要避开你师兄?”
一大早,离火无忌醒过来,天还蒙蒙亮,他换好了衣服,但鞋子还是赶路的布鞋,要出席剑宗盛宴,肯定不能把脏鞋子穿进去。
到了啸刃峰上,他已经把鞋子换好了,问过当值的师弟,借了间屋子把自己捯饬一番,揽镜自照,桃花春风。
风逍遥在外面咳嗽了一声,规规矩矩道:“二师兄。”
离火无忌的好心情收拾起来,也规规矩矩回他:“小师弟,我这就来。”
为了参加小弟的仪礼,风逍遥也换上了不习惯的细绸裁的外衫,头发束了玉环,双手指甲剪得很短,洗得干干净净。嘴边一圈若有似无的黑也刮干净了,出来的时候大家都看他。
离火无忌也多看了几眼,小师弟长得很俊,以后一定很好看。他又看了师父的位置,附近一圈都没有千金少,心情一下沉了下去。
仙舞剑宗的风格比神啸刀宗不知精致了多少,三任神君都不是舍己为人的性情,剑宗的庭院楼阁都修得可圈可点,外面还有一个剑阵招待不速之客。
风逍遥难得规规矩矩跟着师父来作客,而不是偷偷找个守卫稀疏的地方翻进去,一时还有些紧张局促。剑宗迎客的弟子领他们入内,随后是剑宗的长老,他抬头看了一眼,秋天染黄了一路,但一路走来丹桂隐于树叶,枫叶织如浓云,好像一切都变得陌生。
“神君,许久不见,”织云翼抚须而笑,迎了上去,离火无忌只觉一股汹涌的天元信香,神君玉千城负手而立,缓缓转身,微笑道:“刀宗宗主,宁小友,有礼了。这一位想必是刀宗新秀,风中捉刀?”
风逍遥僵住了,强大的意象一瞬间化为实质,包裹他的皮肤和呼吸,离火无忌略一下瞥,往前半步,恰好拦住神君的视线:“神君慧眼,无忧与师父师弟同贺剑宗大喜。”
他微微欠身,神君笑道:“许久不见,小友还是如此贴心,里面请。”
天元的信香去的远了,风逍遥回过神来,忍不住咳嗽出声,他好像一下子被另一个天元用信香揍了一顿。离火无忌忧心的望着他,顾不得之前那些冷战,温和道:“你分化不久,还不习惯,这是天元相冲。天元之间,除非处得久了,否则信香隐有争斗之意……你要小心。”
风逍遥皱了皱眉,其实离火无忌没有察觉,他站在这里对风逍遥的刺激并不比神君更小。
浓烈的香气犹如置身无边无际的花丛,那是一种很美很艳丽的花,重重叠叠开满了漫山遍野,时而近了,时而远了,几乎令人晕眩。他想说自己讨厌这样甜腻的香气,身体却另有想法,仿佛每个毛孔、每一寸皮肤都在打开,好贪婪的沐浴在浓烈芬芳之中。
“这个你也要习惯,”离火无忌的声音破开了迷雾,又很淡薄:“别的天元都习惯了。”
风逍遥很快明白了师兄的意思。他们送了礼物,跟着师父寒暄,似乎每个天元都注意到了师兄,又注意到了他,然后不失礼貌的交谈几句。
若有似无的眼神比明晃晃的目光更让人在意,师兄旁若无人的跟在师父后面,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周围人都在看他。只有他跟的很近,隐约感觉到师兄的情绪正在慢慢变得很坏。
风逍遥勉强把注意力凝聚在别人身上,不一会儿,他看到对面一个紫衫持扇的少年冲他眨了眨眼,他脱口而出:“花!”
荻花题叶彬彬有礼:“风中捉刀,有礼了。刀宗宗主,宁师兄,许久不见。”
“阴阳学宗人才辈出,今日得见学宗七雅中花的风采,真是不虚此行。”离火无忌笑道。
荻花题叶道:“宁师兄这却错了,今日花只是敬陪末座,云棋水镜才是稀客临门。”他微微侧身,似要为了让人看清云棋水镜黓龙君退了两步。
但风逍遥很清楚,荻花题叶也不敢靠近师兄太久,那浓烈的信香会让荻花题叶优雅的身姿出现破绽,离火无忌恍若无觉,道:“师父,我们也过去吧,学宗宗主也来了。”
织云翼微微颔首,往前面楼阁而去。
神君玉千城主持仪礼。
他为无情葬月念祝词,眉目如远山、如星辰,他容颜出众,几乎同玉千城这个名字一般,注视久了,如见玉山重重叠叠倾塌泻地,威严而柔和。他从弟子捧着的剑匣里取出一把华美锦绣的长剑,温声道:“飞凕,自今日起,你便成人了,望你日后不负剑宗代代传承,精进剑道,为宗门柱石。”
这话一出,满座一静,无情葬月恭敬地从神君手中接过了剑。
风逍遥不明所以,神君又笑道:“各位贵客拨冗前来,与剑宗同庆,还请纵怀忘俗,一醉方休。”
上好的解金貂倒入酒杯之中,作客的三宗自然是送上礼物,恭喜剑宗一番。执剑师引着无情葬月离开了,这个略显苍白的剑宗少年,似乎还很青涩。
离火无忌喝了一杯酒,杂念几乎都熏熏然:好酒。就算是他,这几年也没喝过这么好的酒,该叫大师兄一起来的。
这个念头一起,他压住了心底突然翻涌的痛苦,强作镇定。
风逍遥低声道:“二师兄,你还好吗?”
离火无忌点了点头,笑道:“这酒很好喝,你多喝两杯。”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装摸做样凑了凑嘴唇,一点点平缓下来。
在这种场合,谁也不会真正喝多了。宴席之后,剑宗引客人们游赏花园,风逍遥告了一声就跑了,他迫不及待去找荻花题叶,再一起找无情葬月说说话。
离火无忌只交代他早点回来,他喝得不多,但酒劲绵绵不绝,便特意落后了几步,把自己藏在角落里。
宴席上神君的信香自然是一骑绝尘,但到花园里,空气里隐约浮动的天元信香就杂乱多了。离火无忌隐约捕捉到了星宗双擎的一丝气息,还有学宗宗主如画江山,这三人的信香已经很霸道,但还有另一个更胜一筹的。
他闭了闭眼睛,这样的场合,他本该很习惯的——一时间,他对那个不太熟悉的无情葬月涌起同病相怜的怜悯。
“宁无忧。”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几步之后响起,灰白头发的剑客神色不悦,目光冷淡:“没想到你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