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火无忌疑心自己听错了:“今年都定完了?”
这些酒,不是都要定到年前?每年过年才是定酒的时候,刀宗要酒,剑宗也要,尤其剑宗大方,定的都是好酒……离火无忌一拍脑袋,突然意识到,好像也是要到过年定酒的时候了。
伙计点了点头,后面掌柜正走出来,伙计道了一声:“掌柜,这位客人要定解金貂。”掌柜闻言走了过来,笑道:“实在是不巧,剑宗要办仪礼,昨天才定完了。”
离火无忌很不甘愿:“剑宗办仪礼要定解金貂?不是都用千秋雪?”
那掌柜见他如此歪缠,脾气很好的答道:“寻常是定千秋雪,这一次听说是为了地织定的,都定了解金貂。学宗那个大名鼎鼎的逍遥游还来小店订了一坛,定的是五年陈。”
离火无忌一听便道:“五年陈……还有陈的吗?”
掌柜往里面看了一眼,道:“本店的千秋雪也是极好的,客人不如进来品一品,一坛只消十五两。陈年的解金貂……倒也有一坛,是一位老客定了又放出来的。东家还舍不得卖。”
离火无忌沉默了片刻,道:“劳您问问,给个价。”
掌柜点了点头,转身进去了,不一会儿出来道:“客人,不瞒您说,这坛九年的解金貂原是要留着的,您诚心想要,作价五百两。”
离火无忌很想拔腿就走,什么人,张口五百两?一家一户种地刨食一月二两多,一年二十多两,这得干二十五年——掌柜瞧他一眼又说:“千秋雪也是好酒,十年的作价五十两,客人可要尝尝?”
离火无忌痛苦的摇摇头,听了好的,哪肯将就差的:“我要最好的酒。五百两银子……我先放个定,后天来拿酒。”匣子打开,堆满了银子,掌柜叫人拿了秤来,把银锭一一称了,足有一百五十两。离火无忌也不知道乔云生这么大方,如今还差三百五十两。
如果一开始他不知道有解金貂,如果掌柜打头就说千秋雪甚好,定了千秋雪也好。但知道有五百两一坛的解金貂,离火无忌的心思就全变了:大师兄配得上好酒!就得是最好的、最贵的酒!
他好像已经喝下了酒,又上头又醺然,急急忙忙往回赶,一回家就拿着锄头到地窖里,挖出埋在红薯下面的泥土下的两个坛子,一个一百十五两,另一个坛子晃荡一些,只有五十六两三钱。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换上衣服去了三家大户打秋风,打了一百多两;当了玉佩,换了十五两,又把珍藏的一只人参找药堂换了钱,加上为了过冬留下的卖肉买糖的钱,总算凑足了一坛解金貂的酒钱。怕夜长梦多,也怕出了岔子,离火无忌用竹筐背着回去,总算无惊无险的回了家里。
一坛解金貂,在蜡烛的火光之下微微闪烁,揭掉了红封,在坛子外面摸了湿泥,好让它看起来不精贵,流于普通。
离火无忌计划得很好,过两天让师弟把酒送过去,他着了魔一样的想着这件事,痴醉的描摹幻想大婚之夜大师兄察觉的那一刻,在众人面前不敢言说的想起他,敢怒不敢言,若是说出来……那就如酒坛碎落在地的一声,什么都碎了。
夜里只顾疯魔,他和从前一样没睡好,天快亮时才沾着湿漉漉的枕头睡了几个时辰。
====================================================
夜里睡得糊涂,醒来时也脑袋嗡嗡,脚步漂浮。离火无忌走到院子外面,想去厨房里寻摸吃食,且对付一顿。但他刚刚出去,就看见不远处溪边的树林里猛烈摇动,传来一个激烈喑哑的声音:“二师兄!”
离火无忌大惊,忙奔了过去,解救困在五阴八卦阵里的千金少。
千金少被困在树上一个多时辰,灰头土脸,忍不住抱怨道:“二师兄,你这里远就算了,还这么……”离火无忌忙着把他马尾里夹杂的树叶和杂乱捡掉,:“你没事怎么跑这里来,师父叫你跑腿的?”
“你这里好难打听,”千金少从怀里拿出一封精细秀雅的帖子:“哎,旺财那个朋友分化成了地织,师父让我送帖子来,师兄,我渴死了。”
离火无忌给他绑好了马尾,这才拿起帖子打开,是剑宗派人送来的:“无情葬月……”他只知道这几年风花雪月很有名,都说这几个人或许都要去天元抡魁。
但什么都没有那坛子酒更重要,离火无忌把酒抱过来:“千金少,过几日大师兄成亲,你把这个酒送给他。”
他很想表现出随意又自然的样子,但这太难了,千金少挠挠脑袋:“可我也想送酒……”离火无忌破防了:“不行!你送别的!”如果大师兄收到三坛酒,只随便开一坛呢?
离火无忌的神色很崩溃,千金少一下子就不敢刺激他:“也行。对了,二师兄你去不去?”靠,嘴快了!
离火无忌颤抖了一下,重重吐出一口气:“不去了。他看见我,也不高兴。”
缓过气来,离火无忌下厨炒了两个菜,又把给千金少做的鞋子拿出来。
千金少换上一试,正刚刚好,他觉得有点可惜:“穿着合脚,可是穿不了太久。”
他在长个子,衣服鞋子都不经用,声音都在变声。离火无忌炒了一碗菇子,炒了鸡蛋,听这话就很不乐意:“胡说什么,练小碎刀步怎能穿紧鞋子,我看你是皮痒。”
千金少乖乖听话,到桌边吃饭,扒了几口,突然有些哽咽,离火无忌默然放下筷子,摸了摸他的头发:“怎么回事,个子长得这么高了,还像个小孩子。”
千金少擦了擦眼睛,道:“我以后还来看你。”他嗓音沙哑:“其实我也去看大师兄,大师兄他……他……”千金少本来想说,大师兄也挺好的,但他说不出来——见过那个威风凛凛、横刀立马的大师兄,他哪里能说好。
离火无忌当他是为了那天的事尴尬,笑道:“好,你赶紧吃完,师兄带你看好东西。”
千金少傍晚走了,带了离火无忌给他准备的零食,穿了新鞋子,穿一双还带一双。刀宗的人脚力都了得,离火无忌送他到五阴八卦阵外面,又送了一里多路。
这是个重感情的好师弟,打大师兄落败,千金少又给自己笑残锋的道名那一刻,离火无忌就明白师弟重情。
不像风逍遥,小没良心——别人随便胡说说就给他脸色看。
几日后,天气短暂的晴朗起来。
离火无忌把过冬的准备减了许多,一是钱没了,不得不节俭度日。另有一处,是他的潮期又来了。
地织的潮期,是可以婚配嫁娶的标识,从此在潮期来时信香泛滥、潮欲绵绵。他是个大夫,掌握许多药方,知晓许多药性调和,才能自己配药渡过潮期的煎熬。
他琢磨了许多药方,从十六岁第一次潮期开始,拖到了如今二十五,寻常人家早就成亲生儿育女,他只等来大师兄和别的女子去生儿育女。
离火无忌心情复杂的摩挲着剑宗帖子上描金的仙舞纹样,九年没出席这样的场合,他都快记不清楚许多人的样子了。
但他知道,剑宗的仪礼,既是无情葬月那少年人提前的成年礼,也是邀请天元共同出席的好机会——四宗的天元就这么多,地织更少。为了未来,年少时就要相看起来。
有长辈操劳,想来无情葬月的路要比他好走得多。
他不能不想到自己的处境——二十五了,再不成亲,多半要被塞给不甘愿的小师弟——今年是十二岁还是十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