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雨尴尬的僵在原地,似是不理解二人为何是如此反应,她微微张开嘴,试图缓和一下氛围:“二位管事姐姐,宋姑娘她是…”
然而还没等问雨把话说完,袁管事就直接打断了她:“不管她是谁,问雨你在府里也不算新人了,规矩,难道还需要我再教你一遍吗?”
她又将目光对向宋清仪,眼神中带着些许审视:“如果宋姑娘不懂规矩,我倒是能勉为其难的教导一二。”
宋清仪神色未变,微微垂眸,敛去了眼底的情绪:“清仪受教了,谢过两位管事。”
袁管事闻言冷哼了一声:“倒是能屈能伸。”
宋清仪并未多作言语,选择径直走到她们对面坐了下来。
问雨看着两位神色各异的管事,最后默默的跟着宋清仪,坐在了她的旁边。
问雨心中满是担忧,生怕宋清仪因为刚才事情影响心情,她小声安抚道:“姑娘,两位管事平日里虽有些特立独行,但向来公事公办,今日……姑娘实属是无妄之灾,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宋清仪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她冷静地回了两个字:“不会。”
问雨没有察觉到她的表情过分淡定,还在继续往下解释:“她们二人都是周总管手下的得力干将,常理来说不会和我们有什么交集,这次也只是因为女子共乘一辆马车,等到了郴州,应该就很少碰面了。”
“咳咳。”方管事突然轻轻咳嗽了两声,“问雨,你说话的声音,是生怕我们听不见吗?”
车厢空间虽然不算狭小,但是她们俩又不是聋子。
“不过你这次可说错了。”方管事稍稍扬起嘴角,“周总管出门前可是特别交代,说是把你们俩都交给我了。”
“啊?”问雨一脸茫然,显然被这个消息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一旁的袁管事见状,嗤笑了一声:“瞧你什么表情,难不成我们还会把你们吃了不成?”
宋清仪静静看着她们,没有丝毫慌乱,反而还主动询问道:“敢问两位管事,不知此行有何注意事项,又需要我们具体做些什么?”
袁管事不由得高看了她一眼,若是宋清仪开口问的是去郴州的目的,她一定会毫不留情地训斥一顿,让她少打听上面的事情。
看在宋清仪勉强有几分分寸,袁管事也不再拐弯抹角:“事情很简单。我们家老爷姓周,原本是辽东的一名富商,做些名贵药材的生意,膝下只有一个儿子暇公子,可惜暇公子文不成武不就,更不是做生意的料。这次老爷呢,就打算去郴州买些田地,顺便给暇公子捐个九品小官,好让他安稳下来,也有个安身立命的营生。”
“我们俩呢,分别当作暇公子的母亲及姨娘,你们,就扮作跟前的侍女。”
“在外人面前,除了端茶倒水之外,需要做什么会提前告诉你们,至于其他不该问的,不要多嘴。”
袁管事半靠在座椅上,眼睛一直盯着宋清仪:“不过,现在你有什么问题赶紧问吧,免得到时候闹出笑话来。”
宋清仪思索了几瞬,说出了心中的疑问:“辽东的商人,为何要不远千里去郴州置办家产,捐官定居呢?”
袁管事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姑娘哪里人?读过书不成?哪怕是穷乡僻壤出来的,也应该知道郴州繁华富庶,远非辽东可以比拟。况且,资源,机会,人脉,这些都是辽东都是没有的。你说,为何来郴州?”
“多谢袁管事解惑。”宋清仪微微欠身,“清仪还有个不情之请。”
“说吧。”
宋清仪目光清澈,语气真挚:“清仪未曾做过侍女,对侍女的规矩和要求也不甚清楚,并非是清仪想要偷懒耍滑,只是既然老爷家财万贯,妻妾成群,私以为扮作小姐或许更为合适,免得到时候出了差错,影响了先生所布的大局。”
袁管事被噎了一下,宋清仪的态度很是谦和恳切,一时半会她也纠不出什么错来。
但她很快便挑起眉梢,反驳道:“此次出行你也知道,算上我们总共不到十人,要是都去当少爷小姐,谁来当下人呢?你见过主子比下人还多的大户人家吗?况且,我们都这把年纪了,再去扮十几岁的侍女,别人一眼就能看出不妥之处。”
“如此,只能辛苦宋姑娘了。”
宋清仪不为所动:“难道去了郴州置买家产的时候,不会增添新的侍从侍女吗?”
“那也是到了郴州再说。”一旁的方管事轻飘飘的看了宋清仪一眼,“宋姑娘不必在此处和我们争执这些,如果你有意见可以找周总管,我们也是听令办事。”
宋清仪点点头不再言语,她并非要真的要和两人争辩,不过出言试探一二罢了。
她一直在想,为何无故安排她来郴州?为何特意让她扮作侍女?为何初次见面两位管事便毫无缘由的给她一个下马威?
是怀疑她的身份,还是觉得她和阿双的经历另有隐情?
而且,周启方刻意乔装成辽东富商来这郴州,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宋清仪微微阖上双眸,半倚在车厢的墙壁上欲作休息,可脑海里却忍不住思绪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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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几日一切风平浪静,除了定时定点的补充粮草和休息之外,马车一直沿着既定的路线,有条不紊的行驶着。
宋清仪随身带了一本占卜类的书籍,内容颇为晦涩难懂,百无聊赖之时她便拿出来打发时间。
袁管事无意间看到了后倒是颇感兴趣,还主动问她:“没想到你竟然识字?平时都看些什么书?可会算术?”
一连串的问题抛了过来,宋清仪在对方满怀期待的眼神中摇了摇头,只回了四个字:“并不精通。”
“也罢。”袁管事听后没有太在意,继续抱着她的小算盘,埋头专心算账去了。
宋清仪卷起帘子,望着窗外碧蓝晴朗的天空,听车夫说,不出意外再过一天他们就可以抵达郴州了。
谁知,意外很快就来了,盛夏的天气如同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刚刚还是晴空万里,转眼间便乌云密布,雷声大作。车夫见状,大喊了一声“坐稳了”,急忙挥动马鞭,提高了行车速度,终于在暴雨来临之前,赶到了一处歇脚的客栈。
大雨如注。
众人连忙下车,安置好马匹,简单收拾了下行囊后,准备先在客栈稍作休息,吃完午饭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至傍晚,雨却丝毫没有要停歇的迹象,豆大的雨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遍遍地冲刷着大地,原本干燥的道路变得泥泞不堪,阻拦了无数前行的路人,客栈很快便人满为患。
周暇挠了挠脑袋,表情甚是无奈:“前面的那段山路本来就非常难走,正常天气马车能不能顺利通行都是个问题。现在倒好,一场暴雨干脆把路全毁了,就算是我们舍掉马车,骑马过去也会非常危险。”
周启方看着众人稍显疲惫的面容:“等雨停吧,大家稍安勿躁,如果道路状况实在不佳,恐怕只能辛苦大家步行这一段路了。”
“不能绕道而行吗?”有人提出了疑问。
周暇摇了摇头,解释道:“我刚刚问了车夫,要是绕路而行,得比我们正常路线额外多花三日功夫,而且这期间没有任何可以补给的地方。但如果我们走路过去,最多一天的时间便能看到郴州边界。”
“如果大家没有意见,先这样定下来。”周启方敲了敲桌子。
一旁的方管事看着角落里安静坐着的宋清仪,轻笑了一声:“我们倒是没什么意见,就是不知道宋姑娘,能否走得了这山路?”
宋清仪彷佛没有察觉到大家的视线,语气平和:“一切听从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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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的是,雨下到半夜的时候终于停了。但可惜,周暇一大早去查看了路况,回来时只见他神色凝重,摇着头说道:“路被雨水冲刷毁坏的很是严重,感觉走过去都是个难题。”
“再难走也得走。”周启方拍了拍周暇的肩膀,“去把三辆马车处理一下,让大家带好各自行囊和半日干粮,吃完早饭我们就出发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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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的情况比周暇描述的还要糟糕不少,在道路本就崎岖不平的前提下,经过雨水的浸泡,如今变得更是泥泞难行,稍有不慎便会滑倒在地,更不必说,沿途杂草丛生,还有许多折断的树木横在路中间,增加了前行难度。
众人在客栈老板的建议下,统一换上了油靴,又舍弃了近一半的行李,相互搀扶着上路了。
问雨走在宋清仪的后面,她见宋清仪艰难地摸索着周围的树木藤蔓,脚步不稳,似是无处借力,便转身去队伍后面找到了周暇。
不多时,问雨跑了回来,并且递给了宋清仪一根木头拐杖。
看得出来这根木棍是由粗树枝削减而成,两端还有匕首简单打磨过的痕迹。宋清仪稍显意外的接了过来,她看着脸上满是尘土的问雨,眼眸中似有一丝触动。
“谢谢你,问雨。”
宋清仪拄着木拐,提了提背上快要滑落的包袱,又跟上了大部队的步伐。
一路上,她走的不快,但是却始终没有落下进度。
到了中午,众人集体坐在路边休息,问雨又给宋清仪递过去了半壶水和一块煎饼。
看着宋清仪一言不发,似乎有些劳累的模样,问雨关切道:“姑娘,你还好吗?要不等下把行李给我吧。”
“问雨,怎么不见你帮我们背行李呢。”靠在她们身后的袁管事闻言打趣道,“我瞧宋姑娘这番模样,应是从来没有吃过苦,更没有走过这么远的山路吧,等会要是累了,脚磨破了,走不动道了,问雨,你要不要再把她背到郴州去呢?”
问雨气不过,生硬地回了一句:“那就不劳管事您费心了。”
宋清仪拍了拍问雨的手,汗水打湿了她两鬓的头发,往日熠熠生辉的眸子此刻都显得有些黯淡,但她仍然轻柔地笑了笑:“无事,不用担心,我自己来。”
随后,她看了一眼前方陡峭的山路和四处散落的石子,手指微微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