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茟奴出宫,唐蘅照例携礼相送。
行至端门,茟奴下了舆轿,对唐蘅道:“唐常侍留步。”
唐蘅让人把几个箱笼抬上马车,抱手道:“翁主请慢走。”
茟奴瞥见他手背上的伤疤,发现竟然还没有完全愈合,缝合线是已经拆了,但伤口红肿,边缘甚至出现了化脓的迹象。出于医者本能,茟奴下意识抓住他的手查看,略有责备地问:“怎么弄成这样?是不是沾水了?”
唐蘅任由她抓着手,模棱两可道:“也许沾了……我没在意。”说话间两只眸子一动不动盯着她,唇角隐约弯出一抹愉悦的弧度。
茟奴只顾埋头看伤,并未察觉他的打量,语气跟个老郎中似的,对着不遵医嘱的病患恨铁不成钢地数落道:“受伤不在意,养伤也不在意,是不是要手废了才在意?”说着又无奈叹气,“唉,只有重新清理了,只是这会儿我没有趁手的东西,要不你……”
“多谢翁主关怀。”唐蘅适时打断茟奴,露出和煦无害的笑容,“微臣还要回去复命,那就下值后去请您帮忙,可以么?”
见他口气如此谦卑,茟奴自然无法拒绝,一口答应:“好,你一会儿来药宅找我。”
药宅处,燕歌一早就在门口翘首以盼,终于见到茟奴的马车出现在街口,这才露出笑容,赶紧迎她回家。
“不是说赴完宴就回来么?怎的还在宫里住了一晚,也不兴派个人回来说一声,害我担心一夜!”燕歌嗔怪道。
“我一时忘了,下次一定记得,对不起呀。”茟奴向燕歌道歉。
“哼,我瞧你是乐不思蜀了。”燕歌扬起下巴把脸别开,故作生气,“不想听你解释。”
“好燕歌好姐姐,你最好啦,原谅我好不好?燕歌姐姐——”茟奴扯着燕歌袖子撒娇,唤了好多声“姐姐”,直把她的心都喊软了。
燕歌败下阵来:“好了好了,再喊我骨头都要酥了。”她故意打趣茟奴,“这些好听话留着说给你的‘好哥哥’听罢。”燕歌知晓茟奴入宫赴宴十有**是相看男子,好奇问道:“昨儿个见着了哪些人?有没有中意的?”
昨天?茟奴对其他人和事一点印象都没有,惟独凉风观、凌室、殷宗、取暖……
“没有!”茟奴立即矢口否认,慌忙垂眼,埋头就往里走,“我去看看做的药。”
见她“落荒而逃”,燕歌反而心中有数,笑着摇了摇头,随即让人帮忙把马车上的箱笼搬下来清点入库。
五月榴花妖艳烘,生绡画扇盘双凤。
待到太阳落山热气减退,傍晚时分,燕歌在院子的石榴树下摆好饭菜,唤茟奴来吃。天气炎热,两人也没什么胃口,就简单弄了点清粥小菜,随便吃了几口作罢。
吃了东西更觉得热,燕歌索性脱了外衣,只穿着心衣亵裤坐在石榴树下扇扇子,抱怨道:“今年也太热了些。”
茟奴见她如此“豪迈”,劝她还是要披个衣裳。
“怕什么!”燕歌无所谓,把扇子摇得风生水起,“这个院子就你和我,这样自在凉快得很,你也试试。”
“万一被其他人看到也不好呀。”茟奴再劝,始终觉得不妥。
燕歌嗤笑:“看就看,我不怕人看。再说了,看到归看到,他又摸不到吃不到的,我还能掉块肉不成?”说完深深看了茟奴一眼,“阿茟,你就是太小心,也太放不开了。”
寄人篱下的人,总是活得小心翼翼,习惯于观察别人的眼色,也习惯于顺从讨好,这些东西经年累月深入骨髓,就像烙在身上的伤疤,洗不掉也改不了。
“阿茟,我说过的,你已经是翁主,你可以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很多很多。”燕歌给茟奴扇着扇子,微风徐徐,送来她推心置腹之语,“不仅是看病救人这些事,你想吃什么想玩什么,想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都可以任由自己选择,即使稍微放纵一点也没关系。”
“阿茟,你该随心所欲一些,让自己开心快乐,而不是总顾忌着旁的人和事。”
不得不说燕歌确实是最了解茟奴的,三言两语就说到了她心坎上。茟奴回想做曼华翁主的这三年,的确如姬暄所说,这个身份能给她带来很多便利,但她好像掉入了另一幅枷锁,那些对贵女的约束要求又把她束缚住了,她时常提醒自己要端庄守礼,要落落大方,要笑不露齿……却独独忘了提醒自己要过得恣意快活。
茟奴内心动摇了,但仍有些无措:“那怎么做才能显得随心所欲一些?”
“傻阿茟。”燕歌噗嗤一笑,拿扇子轻拍她的头,“你穿着这身里外三层的贵女衣裳不热啊?学我都脱了吧。”
“热。”茟奴不好意思地抿唇笑,随即也效仿燕歌,脱得只剩心衣亵裤,然后发出一道喟叹,“真凉快——”
“还有更凉快的呢,等着啊。”
燕歌把扇子往她手里一塞,打开了树下的攒盒,从里面端出两碗晶莹剔透的荔枝饮。她和茟奴一人一碗,道:“用你带回来的荔枝做的,这会儿冰化的刚刚好,吃吧。”
含一口清凉甜蜜的碎冰,二女惬意畅快,深有“夏冰皎皎惹人喜”之感。
吃过荔枝饮,茟奴放下碗意犹未尽,却很懂得克制,也劝燕歌不要贪凉,对身子不好。燕歌没好气瞪她一眼,虽然嫌弃她唠唠叨叨的扫兴,但嘴里却说:“知道啦,只吃这碗,满意了?”
“禀翁主……”这时药宅一个侍女进来院子通传,没想到竟看见两具“衣不蔽体”的玉躯,顿时惊得嘴都合不拢了,也忘了要说的话。燕歌冲侍女招手:“什么事?过来说。”
侍女这才迟迟回神,敛目垂首走近,压下方才的惊骇,道:“禀翁主,外面有位姓唐的郎君求见,说是您让他来的。”药宅的侍女多是民间女子,故而不认得唐蘅,只听他自称姓唐,是跟茟奴约好的。
“哪个姓唐的郎君?”燕歌顿时来了兴趣,扒着茟奴肩头玩笑,“好你个阿茟,竟然瞒着我有了相好,还不快快如实招来?”
这下轮到茟奴瞪她:“胡言乱语,才不是什么相好,他是找我看病的。”说完转身进屋更衣去了。
燕歌则拉着传话的小侍女问:“那位唐郎君年岁几何?长得好不好看?看起来有没有钱?”
小侍女老实回答:“看起来二十多岁年纪,斯斯文文的,说话也温柔,衣裳料子很好。”
燕歌欢喜:“听起来不错。”
正好茟奴更衣出来听到这句评价,想起燕歌厌恶唐蘅的样子,心头觉得好笑。她有意不让二人见面,免得起什么冲突,于是对燕歌说:“你在这里乘凉,我去去就回。”
燕歌只当她是要和那位唐郎君说些私房话,不想让自己前去打扰,遂识趣点头,眨眼戏谑:“去去不回也成。”
花厅里,唐蘅略坐片刻就见到了茟奴。
“唐大人久等了。”茟奴抱歉地说,指着一旁专门用来看病的诊案和椅子,“您请坐,把手放上面。”
二人面对面落座,唐蘅把手放好,茟奴则拿出针剪药酒纱线等物,开始为他重新清理伤口。
窗外明红碧树,风动树摇,茟奴凝神专注,唐蘅却心如花影,摇曳生姿。
“好了。”茟奴包扎完,出言“威胁”唐蘅,“这次再不好,我就不管了。”
唐蘅点头保证:“微臣一定注意。”
看见病人重视病情,茟奴便心生欢喜,微笑道:“你知道就好。”说完自顾自收拾药匣,收完却见唐蘅仍坐在那里,似乎没有告辞的意思。她不好意思开口逐客,委婉问道:“唐大人再喝一盏茶?”
唐蘅竟没有“听懂”弦外之意:“有劳。”
磨磨蹭蹭又喝了一顿茶,直至天黑唐蘅才告辞,茟奴亲自送他出了门,这才折返寝房。方才又出一身汗,她先去沐浴更衣,出来时忽然想起塞在屏风后面的小衣,心道得赶紧找出来洗了。哪知她去屏风后面一看,竟空空如也。
“哪里去了?”茟奴纳闷,又找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这时燕歌进了寝屋:“找什么呢?”
茟奴羞赧,讷讷摇头:“没什么。”
燕歌却一副什么都逃不过她眼睛的了然神色,但也不挑破,而是拉着她去了内室床铺:“来,我给你个东西。”
二女在床沿处坐下,燕歌伸长脖子张望,确认门窗都关好了以后,这才把手里的小盒子塞进茟奴手中,神秘兮兮地说:“打开。”
“什么东西……呀!”茟奴纳闷,低眉掀开盒盖一看,惊呼一声,险些把东西砸了出去。她赶紧塞回燕歌手中,羞涩捂脸,“你干嘛给我这个呀?我不要!快拿走!”
原来是一枚铜制“角先生”,做得栩栩如生。
“给你自然是让你用的。”燕歌自觉身为姐姐要教茟奴,拿起圆柱状的物件介绍,“这里头是空的,可以灌热水进去,用起来跟真人也差不离……”
“说了不用,别给我。”茟奴害臊,满脸通红,双手捂耳不肯听燕歌讲,眼睛泪汪汪的。
燕歌不以为然:“这有什么,人家孔圣人还说食色性也,可见房|事也是人生大事。”她拉下茟奴捂耳的手,非要让她听,“今儿不是才说好了,要让自己快活,这也是一种快活。”燕歌不由分说把物件往她怀里一扔,拍拍手站起来,“反正东西给你了,用不用随你。”说罢她施施然离去,临走又回头再叮咛一语。
“你若是能找几个风流俊秀、阳道壮伟的郎君共度**,此物自然也无用武之地了。”
猜猜小野菜用不用?
PS:周日存稿不更,争取写个短短的《凌室》。
《驯马日记》
燕老大:找风流俊秀、阳道壮伟的郎君,懂?
小野菜:呜呜呜,吃不消。(光是一匹马都能薅死她)
大马儿:来呀,快活呀~~~
小蘅子:你们又内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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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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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九十二章 铜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