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八十六章 女珍丸

因为殷宗忙着去看信,阿泓暂时逃过一劫。他窃喜不已,趁机溜之大吉,在城里溜达一圈,混了个酒足饭饱,又偷偷翻墙回了都护府。

府里黑灯瞎火的,阿泓估摸殷宗已经歇下了,便大摇大摆准备回房睡觉,哪知半路突然钻出个歹人,劈头盖脸就朝他出手。

阿泓反应敏捷,赶紧侧身躲开,随即还手。歹人继续攻击,招式凌厉,很快就把阿泓逼入死角。阿泓眼见退无可退,索性奋起反击,在硬生生挨了一掌之时,顺势出拳往歹人的面门招呼,拳头擦着这人的脸颊滑过去,逼得他后退几步。

两人拉开距离,阿泓一个鹞子翻身踩上墙头,揉着胸口龇牙咧嘴:“姓殷的你太黑心了,下死手想要我的命啊?!”

殷宗也挂了彩,吐出一口血沫,声音听不出喜怒:“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小狼崽子你能耐了。”

“嘿嘿,至少伤到你了不是?”阿泓就当殷宗是在夸自己了,眉飞色舞沾沾自喜,“你已经老了,再过两三年我肯定能把你打趴下!”

见他如此欠揍,殷宗也只是冷冷睨他一眼,不屑开口争辩,拂袖转身。

“跟我过来。”

进屋点燃蜡烛,入目极其简朴,除了素帐木床、清漆桌椅而外,并无其他多余陈设,丝毫不像是一个都护大将军的住所。阿泓不情不愿地跟在殷宗身后,绿幽幽的眼睛尽是警惕防备。

殷宗懒得跟他多说,径直把收到的书信递给阿泓。阿泓接过,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神情肉眼可见地变得欢喜。

“东方要来?!”

提起东方枢,殷宗的面庞也变得柔和了些许,眼底浮起笑意:“如果他已启程动身,最迟下个月就该到了。”

“好久没见东方了,小爷我还怪想他的。”阿泓想起从前跟东方枢斗嘴吵架就乐呵,“也不知他是不是还像以前那么爱炸毛……说起来他都成婚三年了吧?小爷我当初都没喝成他的喜酒呢!”

不仅他没喝成,殷宗也没喝成。

当年东方枢和郑召芸定下亲事,喜帖也已经送给了殷宗,成亲的日子就在八月底。可惜的是殷宗受命开建西域都护府,所以来不及参加喜宴就离开了京城,只是让留守京畿的高铭代为送去丰厚贺礼。后来为了这件事,东方枢还千里迢迢写信送到西域,大骂殷宗不讲朋友义气,竟然不恭贺自己新婚,拍拍屁股一走了之,甚至威胁要跟他“断袍绝义”,还信誓旦旦地说将来殷逸非娶妻,自己绝不送礼露面……

殷宗思及往事,眼神变得黯淡。

阿泓犹未察觉,还自顾自说得起劲:“诶,你说东方他当爹没有?会不会来的时候拖家带口?那就不好玩儿了……喂喂喂你干嘛?”

殷宗嫌他聒噪,一把揪起人扔了出去,终于落得个耳根清净。

夜深安寝,殷宗独自躺在床上,半晌没有睡意,睁眼望着青纱帐顶发愣。

也许东方枢确实如阿泓所说,成婚之后已为人父,想象着他变得成熟稳重的模样,夫妻和睦儿女饶膝……殷宗替挚友高兴的同时,又难掩落寞酸涩。

本来他也该是这样的,娶了心爱之人,再生一男半女,夫唱妇随,而不是像如今这般,日复一日驻守在都护府,每逢夜深人静都难以安眠。

如果那个时候……如果啊。

殷宗侧身,伸手去枕下摸出一枚陈旧香囊,只见已经有些破损了,看得出来主人时常摩挲。她赠予他的东西很少,幸好还有一二枚香囊,能让他在漫漫长夜聊以慰藉,不至于辗转反侧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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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一到,京中贵女命妇的交际又热络起来,跟往年一样,几乎家家都要办一场春日宴,但跟以往不同的是,她们争相邀请的贵女已经变成了曼华翁主。不过翁主并不热衷此事,鲜少赴宴,只有少数时候才会露面。

这日又有许多请帖送至披香殿,茟奴正忙着制作药丸,无暇搭理琐事,便由燕歌代劳,看过之后筛选出几张来,再拿给她过目。

茟奴这些年都跟随张奉学医,名师指导再加上她自己也刻苦勤奋,已是小有所成。张奉擅金疡科,她作为嫡亲弟子当然也得了真传,除此而外,她还对妇科兴趣浓厚,多有涉猎。

她看《阴阳别论》讲“女子不月”“月事不以时而下”“月事衰少不来也”等等,都是女子来月事的诸种病症,对此她可谓深有体会,从小在章台街就见过太多女子饱受折磨,后来在宫里也发现好些宫女有经血不调的症状。

于是茟奴总是做些调经补气的药丸免费赠给宫女,偶尔空闲也帮她们看个头疼脑热的小病,开几张简单药方。她自知能力有限,所以并不冒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便好。

现在她制的便是一味“艾附女珍丸”,取香附、蕲艾、黄芩、川芎等物,先分别炮制,碾成末,再加入用酒蒸过的熟地黄和阿胶一起捣匀,加醋糊成梧桐子大小的丸。此丸主治妇人气盛血衰,经期不准,赤白带下,崩漏淋沥。

“翁主。”燕歌拿着帖子过来,“您看这几家要不要去?”当着外人的时候她也尊称茟奴为“翁主”,尤其是在宫里,若是二人单独相处,茟奴便不许她这样叫,只准她唤自己“阿茟”,否则会生气。

茟奴正在搓药丸,双手不得空,于是随口一问:“哪几家?”

“有少府少卿家的梁女郎,还有光禄大夫家的韩女郎,以及东方氏夫人郑女郎。”

“芸娘吗?”茟奴听到郑召芸送了帖子来很开怀,眼眸弯弯,“我也好久没见她了。”

燕歌善解人意地说:“那就应下了,我这便去回帖。”

隔了一日,茟奴出宫赴约。钿车沿着铜驼街驶出内城,穿过永桥,沿着洛河再走一小段,便到了东方氏的宅院。一路上百姓们听闻是曼华翁主出行,都纷纷沿街看热闹,还有小孩追着钿车跑,想要一睹佳人芳容。

茟奴从不让人拦住这些孩子,反而撒糖给他们吃,这些糖是用枇杷叶、藕汁、梨肉熬煮成浆,冷却后再切小块用纸包好,有清肺利嗓的功效。一颗颗糖洒在地上也不怕脏,孩子们捡起来剥掉外纸皮就能吃。

舆车里,燕歌陪着茟奴一起扔糖,感慨道:“记得我们小时候,吃一颗糖是多么难得……”燕歌也是自幼被卖入章台街,但不同的是她爹娘早死了,卖她的是叔叔婶婶,所以她很恨他们,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当作家里人都死绝了。

忽然燕歌的嘴里被塞入一颗糖,很快甜味化开,浸满整个口腔。她抬眸就撞进茟奴的笑眼:“现在好了,想吃多少有多少。”

燕歌含着糖,觉得满腔甜蜜都要溢出来,她也剥了糖喂给茟奴,回报微笑:“现在是最好的了。”

郑召芸已在家门口等候多时,远远瞧见舆车,她面露喜色,赶紧吩咐家仆准备迎客。转眼车马到了门口停下,郑召芸率众行礼。

“恭迎翁主。”

茟奴施施然从舆车上下来,先唤了声“芸娘”,接着扶她起身,略有嗔怪道:“怎么还跟我见外。”

郑召芸左右瞧瞧,掩嘴小声说道:“面子功夫总要做做的,待会儿进去我就不这样了。”

茟奴忍俊不禁,和她手挽手进了门。

从前茟奴也常常陪殷宗来此,可谓熟门熟路,只是如今再次走进这座奢华宅院,却发现大有不同。高台芳树,花林曲池依旧,夹杂其中的已不是什么奇石宝灯,而是稀奇古怪的机关摆件,以及几个看起来四不像的木偶。

郑召芸自豪地介绍:“我最近在做木牛流马。”说着便演示起来,只见她在“四不像”的尾巴那里拧了拧,这个庞然大物竟动了起来,迈着蹄子往前挪步。

茟奴惊叹:“好厉害!”

燕歌是第一次见识郑召芸的机关术,感到惊奇的同时又生出疑惑:“这个做来有什么用呢?”

“雕虫小技,不值一提。”郑召芸本来还在谦虚,突然间被燕歌问住了,挠了挠头:“暂时没想到,应该……还是有用?”说罢几人都笑了起来。

在园子里逛了一阵,茟奴总觉得此地跟从前很不一样,除了多出郑召芸的痕迹,还有些什么消失不见了。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小心问道:“芸娘,以前我来这儿遇见过好多女子……她们去哪里了?”

本以为郑召芸会介怀,哪知她一点隐瞒的意思也没有,大大方方回答道:“东方把人送走了。”

其实成婚之初,郑召芸对东方枢养在家里的歌姬美伎完全不在意,她一心钻研机关术,巴不得东方枢这个烦人的家伙别来骚扰自己,于是干脆不许他进房,总是撵他去别的屋睡。但她越是冷淡,东方枢就越像块狗皮膏药似的贴上来,甩也甩不掉。

东方枢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成婚没几日就把库房钥匙交给郑召芸,让她管家,掌理中馈,美名其曰这是为人妻者的分内事。然后他还对郑召芸说:“芸娘你觉不觉得咱们家花钱太多了?每月柴米油盐都不知用掉几许,这全是养的人太多的缘故!”

郑召芸爱财如命的性子可谓被拿捏得死死的,闻言很是赞许:“确实是花钱如流水。”

“为夫就算有金山银山也禁不住这么花啊。”东方枢哀叹,“咱们还是得省着点,不然老了怎么办?话说回来,你觉得该怎么省钱?”

郑召芸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先减月例吧,还有不必要的东西就不许买了。”

东方枢拍手赞同:“就按你说的办。”

常言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东方氏养着的这群女子过惯了挥金如土的日子,突然一下要勒紧裤腰带过活,这个落差感谁都接受不了,更别提连伙食都差了很多,顿顿青菜萝卜,吃得一群佳丽面黄肌瘦。

她们纷纷找东方枢哭诉,哪知东方枢哭得比她们还凶,只说如今家道艰难,实在养不起这么多人,只能委屈众女过苦日子了,还说自己打算去西域做买卖赚点钱,三年五载之内都不见得能回来。

众女一听哭得伤心了,纷纷拉着东方枢不要他走,一声声哭喊着“郎主”。这个时候东方枢话锋一转,说自己其实还留着一些私房钱,并且他也不愿耽误这群青春韶华的佳人,所以打算给每人一笔钱,然后放还她们自由。

“就这样,她们拿钱走人,以后各不相干。”郑召芸轻描淡写,直到如今也没发现东方枢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

“东方大人确实……很有趣。”茟奴也没点破这桩官司,“对了,他没在家吗?”

“他在四夷馆,过几日他要去西域都护府,我也陪他一道,这才想着赶在离京之前,约你见面说说话。”郑召芸拉住茟奴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问道,“茟娘,你有没有什么东西……想要我们带过去的?”

社畜酒叔出差了,周日不更。

《驯马日记》

东方一只猪:扬眉吐气!我们妇唱夫随气死那匹马!

好大一匹马:呵呵,成婚后你进房睡了吗?吃进肚了吗?

东方一只猪:…>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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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奴儿
连载中醉酒微酣 /